“寨主這是在做什麼?”顧至終于詢問。
阿猊“啧”了一聲,不甘地将麻木的腳闆收回。
“無他,不過是在探測你的實力罷了。雖然你反應遲鈍了點,但身子骨挺結實,可以加入我們寨……”
話未說完,眼前的顧至忽然悠悠一晃,緩緩地倒向一側。
阿猊:???
顧至“孱弱”地倒在一旁,原地表演了一場碰瓷。
“曹将軍,貴公子将我踢成了内傷。”
聽到曹将軍三個字,阿猊眼中的問号頓時化作三個血紅色的感歎号。
他往邊上走了兩步,一擡頭,就看見曹操站在屋檐下,面如鍋底。
一旁,長兄曹昂轉過視線,對他求助的目光視而未見。
阿猊頓時蔫了,幹巴巴地叫了一聲阿父。
身後兩個弟弟立刻抽出手,挺直了身闆。
剛剛目睹了孩子亂七八糟,不知從哪學來的劣行,曹操既有幾分生氣,又存了幾分看戲的心思。
可顧至明晃晃地點了他的名,曹操不好再作壁上觀。
至于那句“被踢成内傷”的無賴之語,曹操隻當自己沒聽到。
“顧什長,今日是我教子不嚴,多有冒犯。熱水快涼了,什長且去洗沐,待我訓完幼子,再來賠罪。”
意思是,你快點走開,别再逗小孩了,放着讓我教訓。
顧至對這番話做了完美的閱讀理解,嗖的一下起身,頓時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被顧至的演技騙過,以為他真的被踹傷的阿猊蓦地睜大眼。
礙于老父的威壓,他沒有開口,隻瞪着顧至信步踏入耳房的背影。
顧至沒有再管院内的雞飛狗跳。
他褪去髒污的衣袍,跨入逼仄的浴桶,蹲着身,讓溫熱的水沒過胸膛。
混着塵土的污垢被熱水攪散,黏膩感減輕了大半。
隔着氤氲的水霧,顧至随意環視,沒有看到皂莢之類的物什,隻在角落倒扣的木桶上看到一疊黑灰色的碎屑。
取了一些,用手細撚,略微一嗅。
草木灰。
顧至歎了口氣。
他取了少許草木灰,混入水中。
清洗的水聲單調而枯燥。
沾着水珠的指尖觸及脖頸,略作停頓。
顧至皺眉,垂眸看向水中倒影。
在靠近衣領的頸側,吊着天祿玉墜的黃色絲縧之下,有一處刀傷。
那道刀傷很長,幾乎橫亘着大半個右頸。創口處已經結了痂,卻因為恢複得不佳,還在隐隐滲着血絲。
是什麼時候傷到的?
顧至緩緩放下手。
原主的記憶過于稀少,且瑣碎淩亂,對于這道傷,竟完全沒有印象。
但依照傷口的新舊程度,它的來源……約莫就在他剛穿來的時候。
沉思的眸光漸趨幽邃。
或者說,原主就是因為這個傷口而喪命,這才導緻了他的穿越。
隻是因為他對痛感并不敏銳,直到這時才發覺傷口的存在。
顧至沒了洗漱的興緻,起身離開浴桶。
拇指大的玉墜在半空中搖晃,片刻,被掩在裡衣之下。
勉強洗了個舒适的熱水澡,顧至換上曹家備好的衣袍。
衣袍料子談不上多好,但與曹家其他人所穿相差無幾,由細麻織成,儉樸而舒适。
顧至走出耳房,院中的人已散了大半。
兩個護衛守着正門,曹昂站在堂屋的屋檐下,見到顧至,快步上前。
“已為先生安排了住所。”
曹昂将顧至引到前院東側的一間正屋。
屋子不大,裡面的家具一應俱全,顯然是早先改造庭院時留下的一間客舍。
“先生瞧瞧,可還有缺少的物件?”
屋内除了床榻與屏風,甚至連筆墨都備上了。牆角放着衣箧與盥洗用品,幾、案各置一處,可見曹家準備得充足。
按照常理,曹昂這話乃是客套之語,顧至本不該再有要求。
可顧至偏偏提了。
“一切皆好,隻是……”
顧至走到窗邊,用木棍擡起支摘窗。
他示意曹昂來看空蕩蕩的窗口。
“小将軍,這裡少了東西。”
曹昂神色一凜,走到窗邊。
他裡裡外外,仔細看了一圈。
神色逐漸從凝肅,變為疑惑。
“少了何物?”
“少了檻欄。”顧至一闆正經地道,
“身為囚徒,應當住在牢房内。即便是豪華牢房,也應當有檻欄。”
曹昂:……
他在一片混亂的腦中找回了自己聲音,恍惚地反問:
“……檻欄?”
他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對,檻欄。”顧至平靜地重複,
“少了檻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