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黎硯回帶着她站在店門口時,她不由地站住了腳步,她不會承認,她有那麼一些些害怕。經營着這樣的店鋪的老人,會很兇嗎?會歡迎她這樣的野小孩嗎?她自己沒有外婆,隻有一個不喜歡她的奶奶,每次見奶奶都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但黎硯回沒給她後悔的機會,一把拉着她進了家門。外婆一如既往地站在寬大的書案背後,俯身看客戶書法底稿的細節。聽見她們進門的聲音,她擡起頭,溫和地道:“來了?”
趙肆聽見自己磕磕絆絆問好的聲音。而後聽見老人輕輕的笑聲,她擡起頭,看見老人深遠平和的目光。她突然就不害怕了,她歪了歪頭,沖着老人揚起一個笑。
後來趙肆便時不時會來外婆家找黎硯回玩。她騎着自行車,風一般從長街的那一頭過來,在店門口刹住車,一腳放下來蹬在地上,帶着滿頭的汗,沖着樓上喊黎硯回。黎硯回便從窗戶裡探出頭應她一聲,然後噌噌噌往樓下跑。
有些時候她們也不會跑出去,就在外婆店裡玩,聽外婆講字畫裡的小故事。黎硯回寫字的時候,趙肆便坐在一邊看,乖乖巧巧。外婆見她感興趣,便也拿了一支筆給她,兩個小孩一起教。
趙肆從未想過自己能有安安靜靜坐下來寫字的一天。她的硬筆字如狗爬一般,抓着毛筆的手也總是不聽使喚,不像黎硯回已經能寫出個樣子了。她倒也不惱,她從不指望能練成什麼樣,大約跟玩伴做同一件事情便足以讓她開心。
暑假很快結束了,黎硯回要回去上學。這是一開始就既定的事,幾乎沒有什麼離别的愁緒,她們約定了下一個假期再見,揮揮手,各自走上歸途。
她們是暑假限定的朋友。
趙肆依然是那個野小孩,不愛念書,滿市場跑,她又開始呼朋引伴,仿佛那些墨香裡的日子從未出現。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下一個暑假。
她開始在繁忙的玩樂中抽出一點時間練字,外婆把那支筆和字帖送給了她,紙和墨水自家店裡就有賣,她每天寫一張字,翻過一頁字帖。她數過,寫完幾遍帖子,大概就是暑假了。
開始的時候她就在攤位邊的小桌上寫,但周圍的大人覺得稀奇,總是笑話她,說小皮猴竟然也能坐得住了。她惱得很,便不在攤子上寫,等着收攤回家再寫。
她爸媽也覺得稀奇,但寫字總比胡鬧強,便也沒說什麼,頂多打趣兩句諸如這點耐性多放點到念書上就好了。
【念書頂個球用。】趙肆不以為然。
她偶爾再騎着車呼嘯着從老街上穿過的時候,會放慢些速度從外婆店門口過,如果外婆有空,就會招手喊她進來,叫她寫上兩個字,誇誇她,再給她指導一二。趙肆極少得到長輩的誇獎,聽得臉都紅了,再寫字也就更有勁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字帖一頁一頁地翻。她的生活沒有太大的變化,她依然是那個神采飛揚的趙肆,但字裡慢慢有了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