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羨回汴京已是一旬之後了,這日傍晚,謝棠從急遞鋪寄完信回來,到宅外便看到巷口有輛馬車停着。
車夫識得她,遙向她行禮,是太醫院院判李勤府中之人。
國公府與李家交好,李勤來的次數多,常來請平安脈,府裡上下都識得。
謝棠回禮,便也問了一句:“李大人今日來了國公府嗎?”
車夫說是:“貴府四公子病了,接聖上口谕,要我家大人來國公府一趟,為四公子診治。”
驟然聽到衛子羨消息,謝棠心底情緒五味陳雜,喜憂參半,謝過車夫便急忙進去了。
她一路不曾停歇地跑到聽雲齋,方跨過月亮門,便迎面撞上了大夫人周氏。
兩廂碰面,大夫人古井無波的眸子緩緩挪至她身上,謝棠莫名生出一股緊張來,她趕忙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乖順行禮:“大娘子安。”
周氏看着她仍有些急促的呼吸,眉心微不可及的皺起,卻很快又恢複素常娴靜的樣子,她“嗯“了一聲便越過她離開。
謝棠才直起身,忽聽身後婦人又開口:“子羨需靜養。”
謝棠說好,轉過去看她,大夫人并未回頭,已過了月亮門離開了,方才的一句話似乎隻是随口一說。
她理齊整衣裳,呼吸已恢複如常,緩步上階而扣門。
門很快開了,李太醫背着藥箱正要離開,謝棠行禮問好,讓開路目送他出去。
李勤知曉謝棠與衛子羨素來親厚,看到她倉促過來,一點兒也不驚訝。
他将藥箱往上提了提,笑着同謝棠寒暄道:“多日不見縣君,近日可好?”
謝棠說好,“許久不見大人了,映姐姐應當快回汴京了吧。”
李勤幺女李映綿,與謝棠私交甚好,去歲到外祖家去了,之前來信說是會在今年年關前回來,這都立冬前後了,也該回來了。
李勤笑着說差不多:“原是能在中秋前回來的,後來路過白鹿洞書院,又說是順道看她兄長一回,這一耽擱,兄妹二人便商議定了一同回汴京,路上也有個照應。”
“李家阿兄也要回來了,真好,映姐姐年年盼着呢。”
兩人又說了幾句,李勤便說要去趟國公爺處,便做辭離開。
謝棠又跟他往旁邊走了幾步,低聲打探衛子羨病情。
“四公子這是勞累過度,加之寒邪入體舊疾未愈,好生養幾日就無大礙了,縣君不必擔心。”
“那就好。”
送走李勤,謝棠折身往衛子羨門邊去,馮鳴在門檻處侯着,見她過來,忙引路:“主子在吃藥,姑娘且随我來。”
進屋時,衛子羨正在窗邊案前執筆寫着什麼,聽到聲音,他并未停下,仍寫着東西。
謝棠不敢擾他,隻站在原地等他結束。
不多時,衛子羨才擱筆,他起身轉過來,看到謝棠身影時,有片刻的凝滞。
他視線移向馮鳴,看了他一眼,馮鳴背後一涼。
謝姑娘人都來了,不能帶進來嗎?
不是都收了謝姑娘荷包,回從杞縣回來時,還吩咐他去買了東西,謝姑娘一份,六姑娘一份。
難不成,是自己會錯意了?
也對,主子要掐斷謝姑娘想法,是不能這麼快就和好如初的。
馮鳴苦兮兮一笑,完蛋。
衛子羨理着袖口,并沒有看謝棠,隻垂眸在桌邊倒着茶,溫聲道:“阿棠來了。”
謝棠并未察覺到異常,她點頭走到他身側,緊張的看着衛子羨:“四哥哥你生病了,如今覺着怎麼樣了?”
她當真覺得他是瘦了的。
面色也不好,嘴唇尚有些發白,看着憔悴了許多。
她的目光毫不掩飾,眼底的關切灼人,目光寸寸落在衛子羨身上,教人想忽視都難。
衛子羨手指微頓,随後若無其事的擱下茶壺,坐在椅子上,将茶往過去一推,聲音清冽好聽:“無礙,不慎淋了雨,回汴京趕路急了些,休息一兩日就好。”
他三兩句說完,将她未問完的話也答了。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
衛子羨垂眼看着手中茶杯,謝棠站在屋子中間,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
有些日子不見了,兩人之間本就因先前幾回她表明心意有些距離,如今分别這麼久,他這會兒也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
謝棠舔了下有些幹裂的唇,站在那兒竟生出了些手足無措之感。
沉默片刻。
她斂眉掩去失落,低聲說:“那四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衛子羨說好。
他話接的好快,就像早等着謝棠開口一般。
謝棠心裡頓生悲涼之意。
果然分别這麼久,隻有自己一個人是日思夜想,千盼萬念着衛子羨能早日回來的。
她又看了衛子羨幾眼,想着他能同自己再講幾句話,可惜他沒有開口,最後也隻能恹恹離開。
等謝棠一離開,衛子羨便掩唇咳了幾聲,馮鳴将茶推到他面前,衛子羨飲下。
随後,他眼底冷冷的看了馮鳴一眼:“自去領罰。”
馮鳴忙不疊應下,跑了出去。
剛出去,衛子羨又喊住他。
“将帶回來的東西送去給家中妹妹和阿弟。”
馮鳴說好,折身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