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這須臾,她已飛快的将衛子羨看了一眼。
他面容冷俊,一身素來少見他穿的寶藍色長袍,玉冠牢牢束緊墨發,下颌鋒利,鼻梁高挺,劍眉星目。
鳳眼蓦然看過來時,多了幾分她不曾見過的情緒。
謝棠惶然收回目光。
衛子羨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從案前起身,在小幾處倒了杯茶親自端給謝棠。
不算什麼稀奇的舉動,從前常有的,隻是近來他刻意避開才讓謝棠有了片刻的怔愣。
他不解垂眸看過來,謝棠連忙接住:“多謝。”
衛子羨收回的手指微滞,片刻後轉身往窗邊走去。
外頭寒風刺骨,書房裡銀骨炭熏得暖烘烘的。
窗子半開,徹骨冷意驟然襲入,謝棠人都清醒了許多。
她手中捧着溫茶,目光循着衛子羨而動。
他忽地回首,掀起眼皮看着她。
清冽的聲調打破沉靜。
“聞得二嬸為你同六妹妹相看?”
謝棠一怔,做不得什麼思量,嘴裡已下意識的否認:“……不是。”
聲量卻漸漸低了下去,猛然想起衛迎說的話和那幾張畫像,頓時心虛了起來。
兩手捧着茶盞,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
她正想着說着什麼緩和這屋中凝滞氣氛時,衛子羨忽地張了口。
“倒是巧了。”
謝棠怔怔看着他:“什麼?”
窗邊人正對着她,唇角微擡,溫聲道:“二嬸同我想一處去了,你是該相看了。”
謝棠心髒像是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一般,她倉皇看着衛子羨,不好的預感襲遍全身。
她想逃的,可在這一刻,腳步就像被死死釘住了一般,根本難以挪動。
她隻能看着衛子羨唇瓣一張一合,說出極盡無情之言。
“這些日子,我也為你留意打聽了幾家,斟酌下來,倒有一人合适。”
暖烘烘的屋中,尚能從半開的窗裡看到外邊高懸的金烏。
謝棠卻像墜入冰湖一般,感覺不到一絲溫暖,之前隐秘的欣喜和期待被霎時澆了個透。
長睫顫動,渾身如被人抽去力氣一般,她要竭盡全力才能拖住掌中的那盞茶。
謝棠根本做不了任何的反應,眼睜睜地看着衛子羨一字字緩慢道出,句句都帶着刀,剜着她的血肉。
“他同你二人年歲相近,脾氣秉性皆好,人品貴重,是你良人。”
“此人你也相熟,正是李硯書。”
“阿棠,你如何看?”
聽他喚自己,謝棠像是才回過神來,瞬間就像被抽幹了渾身氣力一般,就連一盞茶都端不住。
茶盞摔落在地,茶水濺在她的裙擺和繡鞋之上,仍冒着白氣,她卻渾然不覺。
半晌,謝棠才艱澀出聲:“那你呢,你怎麼看……”
衛子羨聲音平淡如常,冷靜的如同陳述什麼不相幹的事一般:“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謝棠這才将視線對準了他。
她眉間擰的緊緊的,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眼淚卻不受控地如斷線珍珠般滾落下來。
沒有必要了。
再堅持下去能有什麼意思,落得個這種結局,真是沒有必要了。
空惹的人厭煩,恨不得早日擺脫自己。
她擡袖将眼淚擦幹,斂眉同衛子羨行了一禮,克制着顫音道:“多謝衛大人體恤,謝棠感激不盡。”
言語間生分的緊,甚是刺耳,衛子羨壓低眉宇,幾步走近,握住她的臂彎将她扶正,沉聲道:“謝棠。”
謝棠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她抹去眼淚:“你動什麼氣,我順你意就是了。”
她身子踉跄着後退幾步,腳踩在碎開的瓷片上也渾然不覺。
衛子羨瞳孔微縮,連忙去扯開她,卻被謝棠側身避開,什麼都沒抓住。
謝棠深深看他一眼,泣聲道:“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她的眼淚一顆顆像千斤重的石頭砸在他的心頭,衛子羨看着她绯紅的眼睛,心髒滞澀難當。
溫聲道:“阿棠……”
不嫁了,不想嫁就不嫁了。
他想,謝棠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到如今亭亭玉立,他們兩人相知、相敬,他何苦非要将謝棠一步步推遠?
怕她所遇非良人,怕她受委屈,所以精心替她挑選合适的婚配之人。
可分明挑選之時,在他眼中,誰都并非十全十美,誰人他都不放心将阿棠交過去。
既然如此,為何那個人不能是自己。
他了解謝棠的一切,知曉她喜好,懂她的小性子,他定能将阿棠照顧的好好的。
什麼李硯書,王硯書的,要娶謝棠,誰都不行。
他往前,伸手想去擦掉謝棠眼淚,但謝棠卻避開他,轉身往外走。
“我就嫁李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