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身衣袍,兩人才一道出門。
賀愈撚了把欄杆上的雪,看到國公府來往灑掃女使已經髒污的裙擺,不由得更加憂心。
他原是想着說服衛子羨,今日且冒雪騎馬上去,以免誤了時辰。
但他又清楚,衛子羨一向難忍丁點兒的污漬,他又着了件恰若雪色的大氅,隻怕打郊外小道過去,會沾上不少的污泥。
這種天氣,請他去這一遭已是十分對不住了,要是再提無禮要求,到底難出口。
他欲言又止的轉過臉,就見衛子羨面無表情地正拂開肩上幾粒雪花,仿佛是沾了什麼肮髒的東西一樣。
滿腹的話就更難出口了,賀愈便歇了這心思。
誰知方過了角門,便聽身側人吩咐道:“将我的馬牽過來。”
“你——”
衛子羨輕飄飄道:“真想要休書?”
賀愈抱拳作揖,感激道:“子羨如此大恩,愚沒齒難忘。”
衛子羨扶起他的手:“不消多禮。”
很快,兩人各自翻身上馬,闖入雪幕之中。
雪越來越大,到半山腰時,兩人發絲、眼睫上都沾滿了雪粒子,郁翠的古柏青松在風雪之中模糊又朦胧。
這時,嘚嘚馬蹄聲在山林之中響起,逐漸逼近,兩人齊齊去看,便見幾輛馬車同他們相向而至,速度極快。
兩人勒緊缰繩往旁邊讓開道,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路,又是一輛馬車下山。
如今時辰尚早,斷不可能這麼快就可燒完香拜完佛,且趕馬車夫個個神情緊張,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實在蹊跷,二人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凝重。
正在這時,有一随從策馬疾馳而下,賀愈勒了下缰繩,走到路中間攔住來人。
“敢問閣下,山上可是發生了何事?”
那人被攔住頗為不滿,擡頭見是賀愈,又見他之後的衛子羨緩緩靠近,他認出兩人來,被人耽擱後的一牆怒氣便啞了火,勉強扯出笑容。
“賀郎君,衛郎君,恕小的眼拙,還望二人大人恕罪。”他抱拳說罷,急忙道,“寺中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幫歹人,持刀搶掠,縱火燒寺,無所不為。小的是大理寺卿張馳張大人宅中家仆,我家大娘子不慎受傷了,娘子差小的去給我家大人報信,再告知今日去寺中諸位大人一聲,女眷有危,還請速速前往營救。”
話放落,衛子羨臉色頓變。
“多謝,改日我必親自登門拜謝張大人。”
話未說完,人已縱馬遠去。
賀愈一臉凝重地對那小厮颔首,夾緊馬腹,也緊跟了上去。
兩人沒走多久,忽聞得一道鐘聲響徹林間,雄厚鐘聲如夏日翻滾的麥浪般層層湧來,漸漸傳開。
山林之中宿在枝頭的鳥兒被驚起,齊齊振翅高飛,盤旋在林中上空嘶鳴。
冷冽的空氣中驟然充斥着難聞的燒焦的味道,衛子羨怔然擡眼向前看,便見滾滾濃煙從大相國寺的位置升起,在紛紛鶴雪中,有種詭異又奇幻的感覺。
他瞳孔微弱,心猛地一沉。
謝棠。
握着缰繩的右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飛雪迷眼,他也當視而不見,一鞭子甩下去,恨不得馬兒能跑的再快些。
賀愈滿心滿眼的都是對娘子的擔憂,不曾多想,隻當是他宅心仁厚,憐憫衆人。
大相國寺前一團糟,滿是端着盆叫嚷着撲火的僧人和小厮,寺前那片空地上聚了許多人,都三三兩兩待在一處,家丁随從将各家女眷護在其間。
賀愈勒緊缰繩掃視周遭,一眼就看到娘子,他跳下馬背,飛奔過去将人緊緊擁入懷中,聲音顫抖:
“姝兒。”
齊姝被熟悉的力道和味道抱住的一瞬,眼淚便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她拍着賀愈的背脊和胳膊。
“官人,賀愈,你怎麼才來。”
看到嫂夫人安穩,衛子羨也為賀愈舒心。
卻在看着混亂不堪的場景時,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他高居馬背上,凝神環視一周,沒未看到謝棠身影,不死心的又看了一圈,仍不見謝棠。
忽然最右邊一個少年往外跑,是李硯書。
衛子羨翻身下馬,幾步到他身側,往他身後去看,也隻能看到李家仆從将李映綿護在中央,毫無謝棠蹤迹。
“四公子。”
李硯書看到人,急匆匆行了禮,一臉的急躁。
衛子羨心霎時跌入谷底。
他厲眸看着李硯書,冷聲問道:“謝棠呢?”
“阿棠她……對不住四公子,我找不到阿棠了。”李硯書急得六神無主,急聲解釋,“我們原是在一處往外跑的,可是方才混亂之中舍妹摔了一跤,走不了路了,我将妹妹扶起來後,阿棠就不見了。”
一股怒火霎時從腳底順着脊背竄到頭頂來,衛子羨氣急:“你——”
李硯書灰頭土臉的,衣裳也髒了,臉上也不知在何處弄得亂七八糟的,他看到衛子羨臉色不好,心裡更慌了。
“四公子,您可有帶家丁随從同行,還得早些找到阿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