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說越低。
衛子羨冷眼看他一眼,吩咐馮鳴去找賀愈借人,他站在原地思量半息,随機掀袍向周邊人少處跑了幾步。
好在今日下雪,寺院周邊竹林罕有人至,便是稍亂了些,足迹尚能留下,他查看一番,徑自便朝着一個方向進入山林之中。
……
寒風呼嘯,穿林掠葉之聲如山鬼哭泣,身後的腳步聲未止,謝棠适才跌了一跤,衣襟上仍沾着雜草和落葉。
身後腳步聲不遠不近的跟着,荒林鮮有人至,不時有橫斜過來的樹枝擋面,山頂又冷,新雪疊了舊雪,腳下一深一淺的實在難行。
被石頭絆了一下,謝棠又跌了一跤,胳膊擦在地上,心底求生欲望占了上風,教她感覺不到疼痛。
她爬起來繼續往前,卻不慎腳下一空,身子忽地一輕,往下滾落的瞬間,謝棠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是什麼時候抓住了一把野草,她停下來時,便見周遭一片白茫茫一片,而她還有半尺就能到稍平一些的地上。
謝棠小心的滑了下去,靠坐在一顆大石旁,抓了把雪,将手心的雪和雜草弄幹淨後,仰臉看了眼方才自己滾下來的地方,又看一圈周圍。
隻見竹林潇潇,向外綿延不絕,偶有鴉啼,更襯得這荒涼之地愈發的森寒。
好在沒有人再追上來了。
謝棠放松氣力靠在冰冷的石頭上,想着适才驚險一幕,仍有些後知後覺的害怕。
彼時她同李映綿在殿中燒香,外頭忽生嘈雜,兩人跑出去時,已是一團亂了。
李硯書将她二人一手拉一個,邊往外沖,一面道:“有賊人來了,咱們先跑。”
但那時香客太多,李映綿被人踩住裙擺摔倒,情急之下李硯書便松開她的手,去扶映綿,下一瞬她便被人流擠開,看不到二人。
她沒做猶豫,提裙往外跑,那時身後有人拿着刀追,見前邊有人往林間去,她也頭腦一熱,跟着跑了進去。
如今想來,那賊人未必是沖着自己而來,倒像是跟着自己前邊的那幾人的,不過否極泰來,好在自己如今是好生活着的。
隻是……
謝棠看看周圍,心底也生茫然,陰雲沉沉的下雪天,看不到太陽,也辯不明方向。這看不到邊際的竹林,要她如何出去。
在這裡坐以待斃是決計不行的,她猶豫片刻,決心朝着右邊去。
才站起來,腳踝處刺骨的痛意便霎時襲遍全身,她不由得痛呼出聲,整個人又跌坐了回去。
謝棠摸了下自己的右踝,一觸便痛,将襪子往下推了推,便見那處早已腫脹的不成樣子。
先前隻顧着逃命,沒注意竟然崴了腳。
她頓時就愁上心來,這次是當真壞事了,腳崴了該怎麼出去。
正發着愁,忽然,腳踩在雪地之聲漸近,謝棠心髒怦怦跳,來不及悲傷,連忙将鞋襪穿好,将裙擺都收起來,整個人縮在巨石之後。
咯吱咯吱——
那聲音一步步似乎踩在她的心上,謝棠屏住呼吸,心跳聲震耳欲聾。
越來越近了。
她抖着手去摸發間簪子,就是死,她也要同這歹人搏一搏,不能就在此等着。
手指卻摸了個空。
謝棠不死心的再去摸,仍是空,她手指無力的垂下,面如死灰。
這回是真的完了,金簪都不知是何時弄丢的,便是她想自裁,都難成。
謝棠心都死了。
她雙眼緊緊地看着腳步聲傳來的方位,屈膝抱着膝蓋,腦海裡最後想起的,竟是衛子羨。
她想,要是有朝一日,衛子羨能找到她的屍身,還希望能送她回邺城,安葬在爹娘身側。
孤魂野鬼流浪在汴京,她會害怕的。
未幾,眼前映入一雙黑色皂靴,謝棠順着衣擺往上看,做鬼她都要記住這人的樣子,讓他日夜不得安甯。
不對。
聽這衣料摩挲之聲,這人怎麼蹲下來了,謝棠不敢再瞧,往後一躲,害怕的别開眼。
強裝鎮定,但顫抖音色洩露出她的緊張:“我是聖上親封的華亭縣君,我兄長是衛國公府的世子。你若敢傷我分毫,我兄長絕不會放過你。”
山林寂寂,風聲呼嘯,不聞人聲。
謝棠覺出不對勁來,以為這人被自己給唬住了,正想着措辭該如何脫身。
忽聽對面歎息一聲。
“阿棠。”
好生熟悉的聲音。
謝棠腦中反應片刻,猛地睜開眼。
衛子羨。
果真是衛子羨,她莫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