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
衛子羨看着蜷縮成一團,輕微發抖着的小姑娘,心髒滞澀難言。
謝棠發絲散亂,淩亂不堪,臉頰上髒兮兮的,沾了些污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滿眼的戒備頓時消散,一雙杏眸裡情緒外洩,震驚、不可置信、害怕通通化為劫後餘生的欣喜。
衛子羨心底五味陳雜,他伸手欲解下大氅。
手才擡起,謝棠便撲到他的懷中,雙手抱着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的肩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泣聲斷斷續續,衛子羨脖頸處沾上她的淚水,呼吸聲噴灑在衣領處,拂過的每一寸肌膚都灼熱。
在雪地中滾落下來,又坐在此處休息良久,謝棠的裙擺衣角已髒的不成樣子。
衛子羨卻如看不見這些髒處一般,他左手扶住謝棠背脊,右手揮開大氅,将她裹進自己懷中。
雪越來越大了,鵝毛般的絮雪洋洋灑灑而下,整個山林都在眼前模糊起來,風也止了,鳥鳴聲也停歇,好似整個天地間隻餘下他二人。
熱量不斷從身前身後傳來,青年溫和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語,一聲聲說着沒事了。
“沒事了,阿棠,我在。”
過了好久好久,謝棠才緩過神來,整個人都沒了力氣,雙手從衛子羨肩頭慢慢滑落下來,衛子羨适時松開放在她後背的手掌。
謝棠跌坐在地上,衛子羨極快的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帶子系緊。
見謝棠哭花的小臉髒兮兮的,他沒做猶豫的擡袖,萬分輕柔的擦掉她臉上污漬。
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到了此時,衛子羨也禁不住眼尾有些紅,他滿臉心疼的看着謝棠,溫熱的手掌輕輕摩挲過她的臉頰。
輕聲道:“沒事了,我帶你回家。”
謝棠眼眶盈着一層淚,點頭低聲說好。
衛子羨扶她起身,才走了兩步,謝棠整個人身子一歪,險些跌倒,衛子羨一驚,連忙将她攔腰抱住。
謝棠已疼的雙唇泛白,小臉都皺成一團,眼尾的淚珠欲落不落。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謝棠緊緊抓着他的胳膊,待緩過那陣子錐心的痛,才仰面道:“腳崴了。”
衛子羨将她扶着靠坐在石頭旁,随即單膝着地,蹲在她面前,伸手就去夠她的右腳。
才一觸碰,謝棠往後縮了下腳,後知後覺生出羞赧來,不肯讓他碰。
衛子羨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沉默片刻,他道:“我看看骨頭可有錯位,免得落了病根。”
他說完,也不急着就要謝棠回答,亦不再多言,隻目光沉靜地看着她。看似是将所有選擇權交予謝棠,卻不容她拒絕。
謝棠沒想太多,隻是覺得,他如此屈尊纡貴,又處處為着自己,要是她再因些許别扭而耽誤時間,便是不知好歹了。
思及此,她微不可及的“嗯”了一聲,但足夠他聽清了。
衛子羨将她的腿搭在自己跪地的那條膝蓋上,輕柔地褪下她的鞋襪。
欺霜賽雪的皮膚,在鋪了滿地的白雪之上看着都不遜色,那處紅腫的地方就顯得愈發的刺眼了。
指尖才碰到她的腳踝,謝棠便禁不住“嘶”了一聲,衛子羨立即擡起手指,雙眸看着謝棠。
“沒、沒事。”
謝棠小聲同他說。
“是錯位了,我曾在軍中學過正骨,但此處沒有藥酒,隻怕有些疼。”他垂眼看着腫脹處,有些不忍,“阿棠,你且忍一忍。”
聞言,謝棠上身微微前傾,見那處已比方才腫的更厲害了,秀眉不由得緊皺在一處。
“好。”
她重新靠在石頭上,仔細看着衛子羨動作,就見他動作輕柔的一手墊在他的腳踝之下,将腳托起來,另一手從腳心橫握過去,将腳包裹在他的手心之中。
此時的疼痛和緊張占據上分,她并未察覺他動作是如何的輕柔溫和,兩人又是多麼的親密。
輕微刺痛忽然傳來,謝棠别開眼,不再看他動作。
不消片刻,快到謝棠都來不及做好心裡建設,痛意霎時便傳遍了四肢百骸,盈在眼底的淚水就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好了。”
衛子羨說着,握住她的腳微微轉動方向,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如何,還疼的厲害嗎?”
謝棠搖頭。
衛子羨便拾起她的襪子給她穿上,謝棠連忙去夠:“我自己穿就好。”
“無礙。”
衛子羨低眉将襪子穿整齊,又将鞋子替她穿好。
謝棠絲毫沒法插手,隻好任由他去了。
穿好鞋襪,他轉身背對着謝棠:“上來。”
謝棠怔懵住了:“什麼?”
“上來,我背你下去。”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麼,衛子羨率先張口,“等走回去隻怕是不僅你的腳要廢了,你我今夜都要在此孤林間過夜。”
謝棠未出口的話便止在了喉間,她慢慢挪過去,趴在衛子羨肩頭。
“我好了。”
衛子羨低低“嗯”了一聲,雙手各自抄過她的腿彎,背着人穩穩地站起來。
雪上足迹步步離石塊遠去。
天地間寂靜一片,隻餘衛子羨踩在雪地的咯吱聲,還有他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謝棠趴在他的後背上,呼吸交纏間,看到他的發頂落了雪,她伸手替他拂去,費勁将大氅往兩邊扯了扯,好蓋住衛子羨的雙肩,将兩人都裹在同一件貂皮鶴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