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馨香盈盈，銅鏡前的少女塗上唇脂，嬌妍面容愈發的生動明媚。

雲綻打簾進來時，看到的便是謝棠在鏡前不放心地看着自己才描好的眉，她似是不滿意，捏着帕子将眉尾仔細擦去。

将披風抱過來攏在她肩頭，雲綻看向銅鏡中的那雙眼，笑道:“已經很好了，姑娘，咱們緊着走吧，六姑娘該等急了。”

謝棠點頭，又問她:“外面天已經黑了嗎？”

“已黑透了，但今個除夕夜，各處的燈都亮着。”

除夕夜，原是應該好生在府中待着的，可适才用膳時，老夫人說今年府裡人多熱鬧，年輕的姑娘郎君們便不必再如往年一般拘在家中陪着他們，自去外面玩鬧。

衛迎哪裡待得住，當即便讓謝棠回院裡去梳妝打扮一番，說是待天黑了再去，夜市好玩之處更多，謝棠欣然應下。

街市确實較平素更為熱鬧，入目之處皆是熙攘人群，橋邊放煙花的年輕男女更是成雙成對。

小攤商販也不少，一切都很好。

隻是——

謝棠朝身後看一眼，湊到衛迎耳畔，很是不滿:“為何他們也在？”

衛迎心虛往後瞧了一眼。

赫然是衛子瀾、盧懷照、鄭聿之和衛子羨四人。

“那二哥哥成婚了，自然是要和嫂嫂一起的，你我出門，要是沒有四哥哥他們一道，祖母也不會讓出來啊。”

是這個理，夜裡女眷不好獨自出來，可是有衛子瀾一同就夠了，再加個盧懷照，他們四人年紀更相仿，之前也時常一起出來。

好端端多個衛子羨。

衛迎知曉她想什麼，她與衛子羨對上視線，又極快看了一眼鄭聿之，附耳對她道:“我起先當真不知四哥也來了，也是适才才看到的。”

她二人是乘的馬車出來的，不與男子同乘，如今人都在這兒了，橫豎是成了定局，謝棠也沒再過多糾結。

幾人不遠不近走在一處，謝棠漸漸也不再過多關注于他了。

衛子羨盛名在外，多有姑娘追随他，又時有年輕郎君同他與鄭聿之問好，幾廂耽擱下，人便落在了後頭。

西街前有雜耍班子搭了戲台子，頗像昔年在邺城看過的幾場戲，謝棠一時被吸引了視線。

她擠在洶湧人潮中，正全身心關注着戲台，忽被一股大力扯了過去，肩頭一熱，她懵懵擡頭一看，卻是盧懷照。

他臉色不好，将她護在身後，看了遠處一眼，謝棠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便見一個鬼鬼索索的男子隐入人流。

盧懷照拉着她走出去，到橋邊枯樹下站定，他攤開掌心，赫然是一個眼熟的荷包。

謝棠摸了摸自己腰間，果然不見了，訝然道:“他……”

盧懷照點頭，歎息道:“隻是可惜讓他跑了。”

謝棠接過荷包系在腰間，笑着說:“今日魚龍混雜，混進來幾個扒手也未可知，沒丢就好。”

話音方落，便聽對岸“嘭”的一聲響，霎時間，天地間都明亮起來，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兩人同時側首看了過去。

硝煙四散在周遭，衛子羨将碎銀遞給小販，接過栗子。

才轉身，便看到這盛景。

他往前走了幾步，正欲去尋謝棠等人時，忽地腳下頓住。

淡雲微月，煙花璀璨，疏斜樹枝下，并肩立着一對年輕的男女。

姑娘手掌相握舉在胸前，似是在許願，少年抱臂側首看着她，眉梢眼角皆含笑。

不知那女子說了什麼，少年笑着回了她一二句，随即也學她一般虔誠的許起了願。

本是郎才女貌的好景。

可落在他眼中，卻萬分刺眼。

衛子羨面無表情地看着那處，他倒是不知，謝棠何時與懷照私下竟這般相熟。

他眯了眯眼，捏着栗子紙袋子的手指微緊，擡步緩緩走了過去。

“心誠則靈，你多許幾個。”

盧懷照聽得好笑，“對着煙花許願，你從哪裡聽來的，哪路神佛顯靈庇佑你？”

聽他笑自己，謝棠不滿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言之鑿鑿:“漫天神佛都會。”

“行吧，那你許了什麼？”盧懷照說着，餘光見她發頂落了片枯葉，看得礙眼，伸手替她摘下。

恰在此時，謝棠擡頭，燦亮的眸子看着他，盧懷照正欲解釋，忽覺背後一涼。

他警覺往後一瞧，心髒頓時漏了一拍。

四哥緣何這般看着自己？

不對。

他順着衛子羨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下一瞬，手指微僵。

正想收回手，卻起了玩心，将謝棠發頂的落葉摘掉，淡定收回手，笑着轉過身。

“兄長。”

聞聲，謝棠轉頭，看到衛子羨過來，她竟鬼使神差的往盧懷照身後躲了下。

盧懷照微愣，緩緩擡頭看過去，果然衛子羨臉色更不好了。

他一早知曉兄長心思，無意牽扯進入他們兩人的事中，眼見大事不妙，匆匆行禮便溜之大吉。

月色胧明，隔着人潮兩廂對望，須臾，衛子羨擡步踱至她身側。

謝棠本欲随盧懷照離開，可那時莫名的沒有立即跟上去，如今衛子羨已向自己走了過來，她要這時走開，處處不合适，隻好看着他步步走近。

金花箋那天後，對衛子羨她多有躲避，偌大的國公府中，隻要她有心避開，總有一條道是兩人碰不到的。

不過近十日未見，今日這一面，竟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