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蕭檀嬰奇怪道:“你不是昨日跟人說,要修書給家裡麼?這山裡哪有筆墨,你要是想寫信當然是要去我那裡,難不成……你先前那些說辭都是騙人的?”
“……”江樂鹿注意到蕭檀嬰擡手拍了拍腰際的劍,明顯的威脅意味。
江樂鹿面無表情咽了口唾沫。他原以為昨晚莊啼和蕭檀嬰出去,是把事情挑明了說,現在看來倒不盡然。
他低聲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到了你自然知道。”不同于他的謹小慎微,蕭檀嬰大咧咧一笑,摟着他的肩膀就往一個方向走去。
雲穆清的身體偏瘦弱,經不住蕭檀嬰力道大。江樂鹿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出十幾遠。忽然聽到雲穆清在身後咋咋呼呼叫了一聲。
江樂鹿不放心地轉過頭,看到雲穆清站在遠處,表情愣愣的,鴉般的長發散開來,迎風飄動。
旁邊的孩童,做着鬼臉,神色得意地在雲穆清面前揮舞着一樣東西。
江樂鹿凝神看去。
那好像是……女主的發帶。
蕭檀嬰也回過頭,看清幾人動作後呵斥道,“都圍着幹什麼?都回自個兒的窩去,丢人現眼。”
“這樣行了?”蕭檀嬰捏着江樂鹿的下巴把人腦袋扳過來,笑眯眯道。
江樂鹿被他臉上的香粉嗆了一下,腦袋有些暈,卻也沒忘記把人推開。
心不在焉道:“我自己會走。”
山風穿過曠野,江樂鹿心中升騰起一絲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與此同時,與二人相隔數十米的山林之間,一道黑影掠過。
巡邏的山匪回眼欲看,手搭在刀鞘上,但刀還沒來得及出鞘,半邊身子已然一僵,身上所剩的唯一一點的溫度,便是脖頸處汩汩流淌的鮮血。
十歲的孩童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到屍體的身旁。
林間又恢複成一片靜谧。
莊啼看了眼地上的人,偏過頭。
“過來。”
話音未落,隻見遠處一團黑霧匍匐而
“主人……”那黑影卻沒動,發出的聲音聲音沙啞如同老翁,“恕屬下擅作主張,毀了主人大計。
……誰能料到那江勒鹿竟會親自去看望甯王,屬下自知身份暴露,又恐他再看出些什麼對您不利,這才想帶您離開。”
“……你覺得他能看出什麼?”莊啼不答反問。
跪地之人微微擡頭,恰好一道山風刮過林間,黑色兜帽被微微吹起,露出張蒼白憔悴的臉來。
莊啼望着那張臉,陽光穿過密林枝葉,光圈斑駁燦爛,更顯得他的瞳色由淺轉濃。
“男人”瞥見他神色冰冷,知他不喜,忙擡手壓下帽檐。
莊啼似是沒看到他倉皇的動作,冷淡道:“是看出你根本不是甯王,還是看出我是與邪祟為伍的妖物?”
魇君沉默良久,不卑不亢道:“靈妖乃萬妖之首,血脈尊貴,主人不可自輕。至于江勒鹿……他為人狡詐多詭,又對我族深惡痛絕,倘若真讓他知道……”
莊啼冷冷打斷他:“你既然知道,就更該小心行事,怎麼一點風吹草動就激得你慌不擇路?”
魇君身形一顫,心中生出些許不滿。
“屬下正是因為看出他元氣似有虧損,才想借機試探他實力如何。何況時空輪轉是我魇族秘術,任他江勒鹿有天大的本事,那種情況下,甩掉他是綽綽有餘,若不是主人硬要拉上他……”
魇君不由想到莊啼在那王宮之中幾番舉動,竟像是有幾分回護之意。
莫非……
他止住話頭,微微擡頭,那張被諸妖比作修羅惡鬼的臉如今與他僅隔數尺。孩童的五官已然青澀,眉目尚未長開,卻已經顯露出涼薄淡漠的端倪。
目光微微下移。
直到看到那條色澤妖異的紅鞭。
魇君不留痕迹收回視線——他僞裝甯王多年,裝了數年的昏聩君王,卻也知道國師府裡有太後安插的眼線,每每送信回來,無不是說江勒鹿待四殿下不仁,半點不留情。
那條名為重光的鞭子,普通小妖受不住三鞭便要現出本相。
雖說靈妖體質特殊,自愈能力極強,雖不會輕易現形,鞭子落在身上,到底還是痛的。三年鞭子挨下來,得多大度才能不心生怨怼。
魇君頓時覺得,自己方才的猜測太過可笑,或許這位主子,隻是不想讓江勒鹿死的太過容易。
莊啼不知他心中所想,彎腰解下山匪的佩刀,掂了掂,語氣随意:“所以你迫不得已用了換魂術?”
魇君點頭:“若非那道士小兒橫插一腳,施法中途出了差錯……”
“……撒謊。”莊啼微微擡眸,眼珠黑沉:“你從一開始打的就是奪舍的主意,是不是?”
“不……”魇君下意識反駁,過了一會兒,才咬牙道:“……是,屬下前幾日聽說祭司擅闖國師府一事,傳言被奪舍之人魂力最為虛弱。江勒鹿根骨百年一見,暗中窺伺之人何止我一個,若是主人要為此責罰,我萬萬不服……”
他說話時頗為激動,莊啼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瞧了好一會兒,臉上看不出情緒。
魇君的身體已經接近透明,多半是因為之前耗損太多。
“你若是有能耐,要奪誰的身體又與我有什麼幹系。”莊啼神色淡淡,“不過憑你如今的本事,與江勒鹿杠上,依舊毫無勝算。”
他漠然起身:“酉時之前,給我把身體換回去。”
魇君見他走出一段距離,才慌忙道:“主人,屬下還有一事要說。當時在陣法中,那江勒鹿雖陷入昏迷,但魂力依舊悍猛異常,根本就不是被奪舍的樣子。屬下認為,他多半是與那祭司串通好演這一出戲,還望主人多加小心,以防有詐。”
莊啼默了默,“我自有分寸。”
“主人……”
莊啼略一皺眉:“……又有何事?”
魇君想了想,終究是覺得咽不下這一口氣:“下次我出手,你能不能别再幫着江勒鹿了?”
莊啼腳步猛頓,回頭冷道:“哪個幫他了。”
莊啼平日面色雖冷,卻也還溫和,魇君何曾見過他這般疾言厲色,忙化作黑霧撒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