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間,又有幾道黑影趕到,垂首侍立在江勒鹿身後。
一眼望去,宛如重重鬼影,
那黑紗人被一道道咒文枷鎖束縛,高大身影很快跪倒在地。金光閃過,便再不見那黑紗人的蹤影。
原本的位置上,一個帶着血迹的木頭人咚一聲從半空墜落,落在昏迷的莊盈野身旁,斑駁血迹滲入眉目的紋理。
這細微的動靜似乎驚擾到莊啼,先前空茫的雙眼恢複些許清明。
皎皎月光下,當江勒鹿的身影映入他眼中的一瞬,疑惑一閃而過,向來平靜的黑眸中竟然泛出幾許激動的波光。
江樂鹿注意到她神色變化,不由憂心忡忡。
這女主從小被那蘇姑姑養着,多半聽的都是關于江勒鹿的好話。
江樂鹿心中暗暗揣測,女主現在記憶中多半是沒有江勒鹿這個人。
倘若女主現在沖上去抱住江勒鹿的大腿。來個眼淚汪汪的相認……
而不出意外,江勒鹿看到女主,多半又要拿出那副陳世美的嘴臉……
所幸他所擔心的這些并沒有發生。莊啼反應極快,趁着周圍煙霧還未散去,撿了兔籠與鳥,拔腿跑到馬車背後藏好,隻露出一雙眼睛向外窺探。
那邊江勒鹿放下蕭檀嬰就沒再管他,蕭檀嬰見危機解除,臉上那點讨好的神情立馬就散了,繃緊了皮站在原地,小心地看着江勒鹿,想跑又不敢跑的樣子。
淩绯色走過來時,便看到江勒鹿席地坐在那暈倒的小兒旁邊,食指和中指吊着那木頭娃娃的一截小臂,神色嫌棄,似乎是被醜到了。
她湊近看了一眼那木頭娃娃,了然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隻魇。”
久思成夢,魇由夢生。
這魇能生出血肉之軀,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其背後必是經年累月的情緒羁絆。
淩绯色道行已經不淺,先前見過的魇,無外乎是被主人寄托着仇恨怨憎之類的情緒。
可眼前這隻明明實力不錯,看到江勒鹿就偃旗息鼓不說,從氣息來看,負載的倒不像是仇恨,倒像是欽慕和希冀。
江樂鹿側眸看她一眼:“吾還沒瞎,用不着你提醒。”
淩绯色聞言眯了眯眼,卻沒發作,隻是略含深意掃了一眼馬車後的莊啼,歎了口氣。
“難為江大人天南海北除魔衛道,這妖氣沖天的玩意兒,若非自個兒跑出來,恐怕您還要繼續當看不到。”
“還不是你要招它。”江勒鹿像是一點沒看懂她眼神中的暗示,低眸查看莊盈野的狀況。
見莊盈野隻是氣息稍亂,身上并無外傷,才轉頭看了眼蕭檀嬰,淡淡吩咐道:“你把他抱到車上去。”
蕭檀嬰一聽就不樂意地嚷嚷;“怎麼又是出傻力氣的體力活,你連飯都不給我吃,我才不……我看這小孩兒的衣服怎麼有些像……”他突然看清莊盈野的臉,“等等,這不是……”
他一時想不起莊盈野的名字,半晌憋出一個“六兒”。
江勒鹿面上閃過一點異樣的神色,皺眉道:“别再取這些不正經的名字。”随機振袖起身,漠然道:“吾會派人護送你們回宮,今日過後,你也不必再來國師府。”
蕭檀嬰怔怔:“為什麼?”
但轉念想到這厮多半純粹看自己不順眼,哪有什麼為什麼,他眼珠一轉,忙道:“束脩呢?不退束脩我不走的。”
江勒鹿面不改色:“是你給的麼?就退就退?”
“你心不要這麼黑,不就是根五十年的人參,有什麼好貪的,都沒你年紀大。”
“……”
蕭檀嬰瞄他一眼,臉上笑意擴大好幾分。
單純膈應人似得,他理直氣壯道:“現在外面都說,我是你打着師徒名義,養在府裡的小老婆!你若現在把握趕回去,那群碎嘴的壞奴才,定要變本加厲地編排你我。”
淩绯色“撲哧”笑出聲。
恰好一對年邁夫妻推車從旁路過,俱是目花耳聾,也不覺得這個時間點街道冷清有什麼奇怪。
老翁抻長脖子看這邊:“那父子倆怎麼吵這麼兇?”
老婆婆坐在車上,一本正經糾正他:“你眼花啦,那高個的臉可年輕,紅衣裳的小娘皮是妹妹啊。”
老翁恍然大悟,拳頭砸在手掌上,帶着些許口音道:“哦,美美啊!”
老兩口樂呵呵走了,街道隻剩下老油燈迎風搖晃的吱呀聲。
空氣有些凝滞,蕭檀嬰一張小臉立馬黑了,氣急敗壞道:“都怨你,一把年紀非要扮人二十歲的模樣,淨占人便宜。”
“吾十歲時可生不出你這夭壽的玩意兒。”江勒鹿抄手立在馬車邊上,眉眼的确是挑不出錯的清俊,面無表情時卻。透出一股殺伐之氣。
江樂鹿躲在馬車陰影裡,聽到莊啼小聲問:“這人便是江勒鹿?他為何一直闆着臉?”
江樂鹿打了個哈欠,心裡嘀咕,跟将來的你比起來,這才哪兒到哪兒。
莊啼打開金籠的門,裡面的雪兔一蹦一跳出來,轉眼間便化作少年身形。
洛淮扶額從地上站起,臉色不大好看地看着莊啼,似乎想要訓斥她私自出宮的事情。
可目光掃見她手掌的傷,還是軟下聲音:“殿下手怎麼了?”
莊啼輕輕喚了聲洛淮,面帶些許遲到的委屈,正要開口,卻聽遠處一沉沉嗓音。
“過來。”
莊啼眸光一頓,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江勒鹿的方向。
洛淮先一步反應過來,把人抱起來就要往反方向跑,腳下卻陡然一緊,不知何時被一條紅鞭纏住。
火紅鞭身像是某種野獸的脊椎,每一段都嚴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