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啼麻木地想,同時克制不住惡劣的念頭。
——全部知道又怎麼樣,同情?亦或是厭惡?
橫豎到了床上,那些多餘的情感也不過是起到微妙的助興作用。若是那人被壓在榻上,臉上多半隻會剩下羞辱和難以置信,亦或是怒不可遏。
無論哪種,都隻會令他更興奮罷了。
何況,他還喝下了黑河水……
另一邊,從江樂鹿的角度,隻能看到她手裡抓着條魚就開始發起呆來。
連帶周圍的氣氛,都變得有些詭異。
江樂鹿心想,莫不成是顧忌魚是從黑河中撈出來的,想吃又無從下口。
兩道靈光從他手中飛出,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将莊啼帶回的那兩條魚開膛破腹,除去内髒迅速冷凍,最後将其挂在江生白留下的紅線繩索上,靜待自然風幹。
“那些有的沒的,等吾回來再說。你且待在這裡不要動……等吾去尋些吃食回來。”
——就這樣略過了有關江生白的話題。
無法解釋是一方面。
如果可以,最好莊啼永遠不要知道江生白的存在。
他想起那個光風霁月的背影,以及甯王那老态龍鐘的凄苦的臉。非要選一個當爹的話,當然前者更容易讓人接受。
隻是可惜,和原主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江樂鹿随手掂了掂花枝,數不清第幾次打量外面的天色。蕭檀嬰身邊那隻鷹,身上有他的靈引,想來很快就能尋到他和雲穆清。靈力注入花枝,随手一揮便是一道結界屏障,範圍迅速擴大覆蓋整座廟宇。
這具身體的法力已經恢複了大半。江樂鹿之前以為是那黑水的療愈作用,并沒有放在心上。眼下施法時靈力運轉周身,他才明顯察覺到異樣。
每一縷流注丹田的靈力,都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力量所吞噬。
……難道那黑河水真有莊啼說得那麼邪門。
江樂鹿不敢往下想下去,快步出了門。
明媚陽光下,廟外六月雪開得繁盛,江樂鹿走得匆匆忙忙,踩碎一地的花瓣,卻忽然注意到,樹後有個鬼影閃過,遠遠望來的赤紅雙眼,似火紅燈籠。。
江樂鹿步伐短暫地停頓了下,微微側首。
廟門之内,莊啼仍維持着原來的姿勢,長跪在地,雙手合十。收斂了豔光的鳳目秀長,宛若工筆繪成,沉靜無波。袖中鲛绡緩慢飄揚,似飛天的披帛。
似乎是打算拜那尊神像。
就是沒把握好角度,隻拜到兩條凍魚幹。
“……”算了,随她去。
江樂鹿歎着氣收回眼。
他望向虛空中的某處,忽然自語般輕聲道:“從前的事,有江生白保你,我也不便多作計較。但這回,你可要把她看好了。”
“蘇晴。”
——
因有了跌落懸崖的經驗,江樂鹿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騰雲駕霧,倒也算順利。雖還有些生澀,但起碼無需考慮墜機的風險。
飛過破廟前翠色濃郁的竹林,不覺間,整座鷹嘴山都在腳下。
從上往下看,那山脊被積雪覆蓋,綿延向遠方的群峰。晴朗日光下愈顯溫柔的雪山輪廓,襯得那綢帶般萦繞山間的黑色河流越發幽暗深邃。
再一次得,他想起莊啼口中的寂族。
原著中,他們青睐雪山,将雪山視作是神聖的埋骨之地。死後會将畢生功法融作傳承的骨血,一點一滴彙聚成河,在數百數千年間的碰撞奔流中孕育出全新的生命。
……他嘞個孕育啊!也沒說是物理層面的啊!
江樂鹿氣得險些吐出一口淩霄血,卻吐不出心中的郁結。
他望着群山定定出了會兒神,聽不遠處雲霄間突然傳來一聲鷹唳。蕭檀嬰養的那隻鷹飛上天空,圍着江樂鹿轉了幾圈,江樂鹿本能地跟着它往下飛去,落在山坡上臨時搭建的營帳前。
雙腳未落地,便引來了來來往往不少人的注意。
他們都是是蕭檀嬰病急亂投醫招募來的人馬,光天白日下,見一人禦風而來,望來的目光無不驚懼,膽小者更是拔腿欲跑。
而原本在最前頭訓話的蕭檀嬰,聽見動靜猛一回頭,見是他,輕咳一聲對衆人稍作安撫,将他們揮退,便屁颠颠迎了上來。
江樂鹿開門見山道:“瘴毒的解藥吾已取到,那白毛小子在何處?帶路吧。”
蕭檀嬰自認與江勒鹿兩年未見,這次難得沒有外人在場,心中本有千言萬語要說。怎料他家師父一開口,卻是詢問一個素不相幹的人,心中難免失落
但他素來拎得清,知道眼下不是時候也沒有多言,隻是帶路的時候,整個人都蔫巴巴的。
江樂鹿由他引着,剛走了一段路,蕭檀嬰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緩緩放慢腳步:“對了師父,您那出門辦事的小娃娃,打我們從山賊總部分開時,就沒了影子。我這邊搜了半天的山,到現在還沒找到呢。”
江樂鹿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自然是您那犬子,咳,我是說……令郎。”蕭檀嬰下意識答了,緊接着臉皮輕抽了下,語氣頓時變得譴責:“之前我便想說了。你怎能光顧着帶那妖女跑,連自己的兒子都忘了捎上。”
“兒子?”江樂鹿意識到蕭檀嬰說的是他身體變小的時候,“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
但那恍然頓悟的表情沒逃過蕭檀嬰的眼睛。
他目光漸漸變得難以置信:“真忘了?那小孩長得和你多像啊。我兩年不曾回京,第一眼都能認出那是咱們國師府的小少爺。”
江樂鹿沒應聲,自顧自往前走。
蕭檀嬰見他态度冷淡,見怪不怪,隻腹诽江老狗果然沒有小狗崽有意思
想到那小孩兒,他露出老管家般的欣慰笑容:“那金枝玉葉的妙人兒一來,把那粗陋的匪窩都襯得亮堂不少,那句詞怎麼說來着,蓬什麼輝。小少爺雖愛闆着個臉,但着實天真可愛得緊,逗起來可好玩了。”
江樂鹿不為所動,掃他一眼:“所以你就利用他去給那幫人獻酒?”
“诶,自家師兄弟的事兒,那能叫利用嗎?”蕭檀嬰冷不防被嗆了一句,也有些不自在。他從袖中抽出條粉色帕子,裝模作樣拭起淚來,“何況,少爺舍不得那妖女委身,小小年紀就有愛護美人的覺悟,是件好事。”
說罷,把頭扭向一邊,小聲嘀咕:“我時常覺得,您老人家還沒變成毒婦的時候,就該是那般模樣。”
江樂鹿聽他一路唠叨。
蕭檀嬰從一開始旁敲側擊向他打聽喬念的下落,到後面不知怎麼的,竟開始撺掇他要個二胎。
“我小時候就想要個弟弟妹妹,可以慢慢教他讀書習字。師父将小師弟藏着掖着許多年,倒叫我白白錯失了機會。”蕭檀嬰走着走着,開始浮想聯翩。
江樂鹿正要嘲諷,他那腦袋瓜子連“蓬荜生輝”都想不出來,還想着誤人子弟。
怎料蕭檀嬰下一秒直接語出驚人,“不如再生一個吧,師父。你在外邊鎮山平海,我幫你帶着,哭了再還給你。”
幾乎是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江樂鹿感到腹部近丹田處,傳來隐約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