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委身于你啊!
顔驚玉幾乎要感覺不到自己手腕是否還存在了,他簡直是要将自己捏碎似的。他眼中逐漸騰起水霧,再次強調:“我真的隻是在開玩笑……你能不能先松開……”
淚珠飽滿地堆在眼眶,逐漸将睫毛也染得濕漉漉。鳥巢内的場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湧出腦海,廖忱蓦地松開了他的手腕,陰冷道:“你最好是在開玩笑。”
顔驚玉的手腕完全使不上力氣,像斷了一樣萎靡地耷拉着,他渾身顫抖,瞪着廖忱道:“想也知道我說這些是為了膈應你啊!我怎麼可能會真的想做你男寵?!但凡我手上有一把刀,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捅入你的胸口!”
栖梧花叢間,那強行橫過胸前的匕首,劇痛似乎再次從已經愈合的傷處傳來,廖忱臉色鐵青。
顔驚玉單手撐起身體,從榻前移開到離他遠遠的距離,道:“倒是你,最近變得十分古怪,每次碰你都好像我要亵渎你似的……我看你才要好好反思一下,怕不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了男人而不自知,若是如此,我日後定會與你保持距離!”
眼看廖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顔驚玉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到了屏風後面。
打是打不過的,但口頭上怎麼也得讨回來一些。
不然他還真當自己存心勾引……
腦疾吧他。
廖忱坐在外圍,臉色青白不定。
他封印了顔驚玉的記憶,卻封印不了自己的。鳥巢裡面發生的一切,脆弱的啜泣,淩亂的傷痕,發狠的撕咬,摳入傷口的纖白手指,還有那滅魂的綿密絞殺……都像是噩夢一樣不斷地糾纏着他,隻要顔驚玉出現,那些記憶就會一同浮現。
他克制地吸了口氣,神識可以清晰地看到屏風後方的顔驚玉正在輕輕吹着自己的手腕。
他方才确實有些發狠,可自認并沒有使出太大力氣,但顔驚玉如今肉體凡胎,想是難以承受。
乾坤袋裡飄出一個精緻的玉盒,穿過屏風穩穩停在了顔驚玉跟前,清淡的香味撲鼻而來,顔驚玉意識到這是活血化瘀的膏藥。
他掃了一眼,心中仍然惱火:“怎麼,廖大善人這是知道錯了,想要跟我賠禮道歉嗎?”
外面沒有聲音,膏體靜靜懸浮。顔驚玉終究是哼了一聲,拿過來的時候又皺了皺眉,道:“我一隻手使不上力,打不開。”
膏體自覺地自己打了開,顔驚玉擡起手指蘸取了一些,仔仔細細地塗在傷處。腕子碰起來就疼,顔驚玉自己細細揉了一番,神色隐忍。
外面傳來動靜,透過屏風,可以看到廖忱似乎想要出門。
顔驚玉還在記恨,道:“這靈藥,還是要輔以靈力才好吸收。”
幾息後,廖忱偏頭朝他看過來,神色冰冷,眸色幽暗。顔驚玉相當識趣,低頭繼續揉着自己的腕子,道:“算了,允許你出去給我弄點吃的。”
腳步聲傳來,顔驚玉一時屏息,不受控制地将身體朝後方縮了縮。
不确定廖忱在想什麼,他一時不敢擡頭。
黑袍堆疊,男人在床畔坐了下來,接着,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朝他伸來,輕輕托住了他受傷的那隻手。另一隻手覆蓋在他的傷處,靈力滋潤之下,腕部的藥膏逐漸浸入皮膚。
顔驚玉試探地偏頭,擡起一隻眼睛去觀察他。
廖忱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又重新取了一些藥膏出來,塗在他的腕上,指腹在淤血處摩擦,道:“這樣可以嗎?”
顔驚玉頓了頓,抿嘴道:“還行吧。”
眼底有幾分勝利的喜悅。
塗完了藥,廖忱又與他五指交纏,試探地将他的腕子往上推,顔驚玉皺了皺眉,腕骨處還有些細微的疼痛。廖忱輕輕放下他的手腕,道:“這兩日我會按時幫你上藥,一直到完全恢複。”
顔驚玉眸含驚奇,反應很快地冷漠:“哦。”
“想不想出去逛逛?聽說這淩雲城裡有一種美酒極為出名,好像是叫……”
“文君綠蟻!”顔驚玉一下子笑了,道:“你給我買上個五六七八十壇随身帶着,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你的賠罪!”
淩雲城在滄州大陸稱不上什麼大的城池,但因為有仙門鎮守,百姓們也多安居樂業,城中一片熱鬧和諧。
若非廖忱不願給他淨塵珠,他昨天晚上就換上幹淨衣服出來逛了。
顔驚玉裹着那個沉重的黑袍,路過某處的時候,眼睛忽然一亮,道:“好漂亮的成衣店!”
廖忱沿着他的視線望去,道:“你還是那麼喜歡買衣服。“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顔驚玉本意其實是覺得廖忱那個黑袍子顔色太暗,想給自己換一件好看的新鬥篷,可一走進去,還是被琳琅滿目的衣服吸引了視線。
他與廖忱不同,少年時期便喜歡各色各樣的華美衣飾,在斬妖除魔的路上從來不虧待自己。
當年的四人小隊,連身為女子的淩丹南都對他這一點诟病不已,說他哪裡像個除惡務盡的仙君,反而像個凡間的纨绔子。
但顔驚玉絲毫不以為恥,每次他試衣服的時候,幾個好友在外面或靠或卧,均是意興闌珊。而顔驚玉卻完全不顧他們的心思,拉開試衣間的門,興緻勃勃在他們面前轉圈,高高興興:“好看嗎?”
但好友到底是好友,即便幾個人再不情願,還是會耐心地提出建議,秦仲遊會下意識立直看向他,淩丹南還會撐起身體過來親自為他整理領口,曾華采更會在一旁拍手鼓掌:“好看好看,我們顔大少主還是一如既往風采照人,現在能去吃飯了吧?再不濟,咱們吃飽了回來再逛?”
廖忱立在外面,望着顔驚玉拿着衣服進了竹門遮擋的試衣間。
顔驚玉的喜好沒有改變,但此刻,他也如當年意外撞見這一幕,寂寂而立的少年魔頭一般,成了形單影隻。
身側喧嚣,人流如注,廖忱站了幾息,正要離開——
試衣間的門忽然被拉開,顔驚玉從裡面探出頭來:“你不進來等着付錢,站那幹嘛呢?”
“……”
顔驚玉一直盯着他,等他在店内的椅子上坐下來,才重新把試衣間的門關上,舊衣服被挂上竹門,他在裡面嘟嘟囔:“真是的,說好的要賠罪,一點自覺都沒有,别以為幾壇酒就能把我打發……你沒有用神識偷窺我吧?”
“……”廖忱扭過臉去,強行收回神識,神色冰冷。
他和顔驚玉之間隻有你死我活,不該有如此歲月靜好的一面,讓他留在這裡等他試衣服……怎麼想的。
“哎呦!”耳畔忽然傳來女店主的聲音:“公子上輩子肯定是仙人轉世來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尋常衣物穿得這樣好看!”
顔驚玉被誇得高興,眼睛立刻彎了起來,扭臉看向廖忱,又闆起臉,道:“怎麼樣,好不好看?”
“……”廖忱眸色定了定,順手取出一袋金銀,道:“你看哪個喜歡,都包了吧。”
顔驚玉當然清楚凡間的黃白之物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他直接走到廖忱面前,固執地道:“好不好看?”
廖忱清楚他是在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他此刻穿着一件夾棉繡金祥雲紋的月白色綢緞外衫,腰間是描金瑪瑙扣,衣物剪裁有緻,窄腰收束,顯得身段分外風流,豈是區區‘好看’一詞所能形容。
廖忱終究開口,道:“嗯。”
顔驚玉頓時笑了,他清楚能讓廖奇美昧着良心說出這個字已經是極限,再逼下去怕是又要炸毛,便道:“那就挑這個了,付錢吧。”
他去銅鏡前整理衣領,不光店主露出了遺憾之色,廖忱都怔了一下:“其他的不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