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隐晦了,你是讓陛下在猜謎嗎?這般扭扭捏捏,虧你還是行事飒爽女将軍呢,竟也未曾單刀直入,雲雨一番!”
周栀:“……”
周栀憋了一口氣,不吐不快:“姑娘說的行事做派,不是女将軍,是歌樓裡的舞姬吧。”
章若書道:“旁的我都不管,你必須再想法子,讓陛下心系于你。”
周栀從前隻道李檄和她甚是相配,許是互生傾慕也未可知,倒是姜諾這礙眼的擋了路,可如今被李檄明裡暗裡勸退了兩次,已心生退意:“可陛下心中無我,此事也難……”
“胡說!全天下,你可是他誇獎最多的女子!”章若書急了,一口銀牙都要咬碎:“要不我們也不會尋你來——你一定要壓住姜家那隻囤鼠,攏住陛下的心。”
太皇太後是若書若琴的姑祖,心思也未曾瞞侄孫女,早将想讓周栀入宮為妃一事向章家透了聲氣。
若書若琴自是無比願意,當時李檄在北苑時,她們二人沒少欺負姜諾,可誰知李檄竟成了皇帝,雖說當時的欺負可以說成是小女兒之間的打鬧,可李檄對她們可無甚好印象。
章懷心思不死,還想着将兩個女兒送入宮中為後,若書若琴兩姐妹卻看得明白,李檄對她們顯然是無好感可言,就算因了時局,能壓下姜諾入了宮,那也不過是個尊貴的擺設。
為今之計,還是要尋個聽話的可心之女,若是能讓陛下盛寵于她,章家在後宮方才算穩住了。
可前前後後送去多少容顔絕色的美姬,李檄皆冷漠如冰置之不理,章家本以為沒了指望,沒曾想李檄卻也有挂念的女子——他在處理朝政之餘,常常念及遠在隴西周将軍嫡女周栀。
周栀因随父在隴西,從小喜兵馬之事,十四敢領一隊親兵追擊北戎尋釁之兵,大獲全勝,當時她小臂還被射了一箭,李檄繼位後,垂問多次。
也許李檄是在關心這少有的女将軍,可章家卻不管那麼多,直接将人要到京城。
周栀在軍中正是備受排擠之時,母親又催着她嫁人。
再者,周家是章家在隴西的心腹下屬,章家方才齊力擡舉周栀。
京城,陛下親迎,周栀一眼看去,已對馬背上飒爽含笑的李檄心動幾分,她一陣悸動,低眸道:“可我,可我又要如何試探呢……”
章若書輕輕一笑,對周栀耳語幾句。
*
幾人回到席間,雅集也正到了最熱鬧的時候,章若書笑道:“春日可不止是雅集,也是打馬球的好時辰,不若改日,咱們一起打馬球吧。”
章家掌着朝政,一衆郡王貴女,自都紛紛響應。
周栀笑道:“早就聽說京城馬球甚是熱鬧,隻是我在隴西,雖日日騎馬,也不知馬球規矩。”
章若書目光瞟過姜諾,心下冷笑:“那無妨,我們幾個還小的時候便一同比試過,姜諾妹妹當時也不曉得馬球規矩,卻打得甚好,還得了第一呢。當時先帝還特意賜了姜諾妹妹玉連環當彩頭,真是羨煞旁人……”
李檄垂眸。
在他約莫五六歲的年紀,太子未曾離世,姐姐李令月也未曾和親遠嫁,父皇隻将他當做懵懂無知的幼子。
他酷愛解連環,解得極快,有一日,父皇送了他一串極上乘瑩潤的雙玉連環。
雙連環易解,可這玉連環卻怎麼都解不開。
他去問父皇,父皇卻哈哈大笑道:“這玉連環本就不是讓你解的,是讓你鎖的。”
鎖的?他年幼,隻想着白費了心力,真是糟透了,父皇卻意味深長:“連環結連帶,你長大方知,有些人,你卻不願解開,偏要牢牢系住一輩子呢。”
那次馬球賽,比試的皆是京城貴女,不知為何,彩頭竟是自己幼時極愛的玉連環。
姜諾聽他說了這段往事,立刻便要上場去赢那玉連環。
想到往事,李檄心頭方才快意幾分,
此刻,周栀聲音響起:“也不知那玉連環是何等模樣,姜諾妹妹,那時遺憾我未在京城,不若我們這兩位隴西女子再比試一份,若我赢了,你将那玉連環給我可好?”
姜諾擡起潋潋芙蓉面,眸中是清冽的稚氣:“可我,并不想比試。”
還未等周栀等人反應,姜諾又淡淡補了句:“那玉連環若周姑娘新奇,就送給周姑娘了。”
李檄倏然擡眸,眸光毫不遮掩,定定的落在姜諾身上。
他還記得,那個小小的身影在馬球場上橫沖直撞,奮不顧身赢下玉連環的畫面。
當時的姜諾,私下怕疼怕苦,嬌氣愛哭,可那日,不太懂馬球規則的她,硬是憑着單薄的身子擠出一條血路,賽後,她不顧滿身髒污,卻将小手憨憨傻傻擦了又擦,驕傲又珍惜的将玉連環捧在手心。
此事不久,父皇便位他們二人賜了婚……
他記得自己曾對姜諾說過:“這玉連環可碎不可離,曾是我幼時之物,又是你赢來的,諾諾,就以它來當我們的定情之物吧。”
彼時,姜諾猛地羞紅臉,别過頭嚷嚷道:“壞表哥,我是看這玉連環有趣想赢來玩的,才不是因了你……”
曾經的畫面還在腦海裡盤旋。
可如今,她這般輕飄飄的一句話,争也不争,就将玉連環給了旁人。
章若書也僵住了:“聽聞姜諾妹妹甚是喜歡這玉連環,為什麼如今卻不喜了?”
姜諾笑語溫婉,生生刺入李檄心頭:“小時候難割舍的小玩意兒罷了,如今長大,怎還會心心念念呢?”
李檄面色未變,袍袖下,緩緩握緊雙拳。
她喜歡時,那般艱辛用心的搶過來,小心翼翼捧在心口。
她不喜了,一轉身視如塵泥,輕易抛卻。
甚好。
他竟不知,她比自己想的,還要灑脫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