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依的帷帽被吹開,如雲鬓發堆積,露出的一截脖頸白膩,耳垂輪廓柔和,細膩如脂,耳後一朱砂痣紅的顯眼。
戴着波斯産的鎏金耳铛。
沈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徐若依感覺身後似乎有馬的噴鼻熱氣湧來,馬上人的身影被日頭斜照,鋪天蓋地籠罩了下來,似乎完完全全将徐若依藏在其中。
她忍不住又靠近了自己阿兄些。
她聽見那男子和兄長的對話聲。
“季二,向兩位貴人道歉”,渾厚低沉的男聲響起。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俺賠你們的飯錢,店家,這碗多少錢,俺也賠了”。
“無礙,日後小心些行事”。
阿兄的聲音一闆一眼,不帶絲毫情緒。
為首的男子并未回應,他又看了一眼攤位的兄妹二人一眼,眼神淡薄,忽的馬鞭輕揚,健馬如虹,輕輕越過二人。
一行人如閃電般,很快消失在了前面的轉角處。
馬蹄聲也漸漸消失遠去,山谷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闖禍的男人賠完店家後,又跑到兄妹二人面前連連拱手了幾下,這才拽着自己這個時候還在埋頭苦吃的馬,跟上了大隊伍。
“阿妹,剛那北蠻可傷到了你?”
徐若依搖了搖頭,讓阿兄放心,又忍不住好奇問道:“阿兄為何說他們是北方人士?”
徐應安帶着阿妹返回牛車,一邊走一邊解釋道:
“他們騎的黑雲馬産自漠北,為匈奴人所養,價值千金,京城馬市中更是有價無市”。
“那許是京城中的世家大族養的也不一定呢?”徐若依好奇回問。
“兄長自有判斷,你久居深閨,不怎麼出門,自然是分辨不了的。”徐應安一本正經道。
其實他老遠就看見了一群人插着的幽字旗。
徐若依乖乖哦了一聲,放下了帷幔。
等到徐家一行人來到興福寺外,往日京郊靜谧的古寺如今門前車水馬龍,世家貴族,朝廷寵臣之家的牛車、馬車挨在一起,香風撲鼻,熙熙攘攘,給這座千年古刹染上不少人間世俗氣息。
徐應安皺了皺眉,讓阿妹在車裡歇息片刻,他便去尋之前安排好在這裡接待的小沙彌了。
“徐...徐娘子可是在車裡?”
徐若依聽見問詢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掀起竹簾,果不其然見到了盧三郎激動的臉。
她在心裡偷偷歎了口氣。
徐若依被盧家三郎陡然放大了臉吓了一跳。
這人該不會又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上次在曲江河畔便鬧了好些不高興。
她忙不疊拾起席上的團扇遮住了半邊臉。女婢春桃上前護在主子身側。
徐若依輕聲問道:
“盧三郎可有事?”
徐若依慢條斯理地問道,内心卻有些焦急,阿兄怎麼還不回來,她隻怕一會自己難以應付。
盧三郎聽見心上人輕輕柔柔的問話,猶如一陣春風拂在他的心頭,隻覺得心癢難耐,複又癡迷地望着團扇下的美人面,隔着團扇,秀色若隐若現,更顯得楚楚動人。
“徐娘子,今日真是頗有緣份”。盧三郎下意識地想撓撓頭頂的頭巾,又立馬放下了手。
“不知徐娘子可是來興福寺參加七日後的浴佛節典禮的?”
“自然是的,阿兄尋人去了,若是尋家兄,盧三郎在這裡稍等片刻就是”。
徐若依輕聲回道,内心卻越發焦急了起來,阿兄怎麼還不回來。
盧三郎隻覺得心上人的話如春風般吹在他的心間,弄的他渾身麻酥酥的,他情不自禁地又湊前了幾步。
“三郎,倒是好久不見,怎麼不見世叔世母一同前來?”
一雙大手鉗住盧三郎的肩膀,不動聲色的往回拉了幾步,徐應安面色如常,隔在中間。
徐若依終于聽見了阿兄的聲音,她淺淺呼了口氣,盧三郎這般直白又主動的人,她真是招架不住。
更何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她隻覺得莫名的頭皮發麻,她并不喜歡這樣看她。
徐應安還未等盧三郎回應,便随意拱了拱手道:“我們今晨出發,人馬皆疲,正欲歇歇腳,有緣再會了”。
盧三郎望着徐家一行人遠去,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高處,主殿後的涼風堂倚山而築,這是專門設計的避暑之處,夏季坐于堂中,涼風輕輕吹拂,且無蚊蠅滋擾,是極風雅之地。
堂内沈戍居高臨下,手握腰刀,俯瞰着寺外發生的一切,将剛才發生的一幕盡收眼底。
短短功夫,探子已經從寺裡了解到情況,剛才攤前相遇的兄妹二人是定州徐氏家族的,其父徐崇禮他倒有點印象,在朝中久居人下,并不得勢,已經被排擠到哪個角落去修陳詞濫調的史書去了。
沈戍嗤笑一聲,盧侍郎口蜜腹劍,笑裡藏刀,老奸巨猾,在朝堂之上沒少沖幽州使暗箭,去年慰問邊關的軍饷就是被這厮用個由頭給騙走了,自家兒子倒是另一幅樣子,呆呆愣愣,毫無心機,一副為色所迷,癡情種子模樣。
這般沉湎女色之徒,日後又能有何出息?
沈戍漫不經心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