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不必客氣。”徐若依聽見頭頂傳來沈将軍的聲音,聲音渾厚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她見小鹿實在溫順親人,忍不住彎下腰,使勁揉了揉小麋鹿的臉。
卻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了朗朗笑聲。
“娘子若喜歡,我下次得閑再去郊外給娘子獵些回來。”沈戍笑道。
“不知徐娘子還喜歡些什麼?野兔還是野雞?亦或者是狐狸?”
他倒是可以獵些狐狸來,剝了毛皮,等進了冬,可以給徐娘子做些保暖的物件。
徐若依擡起頭,望着好心腸的沈将軍,忙道:“不必了,今日用花換鹿已是十分超過了,我不好再收沈将軍其他東西。”
沈戍頗有些不以為意地甩來了甩手裡的馬鞭:“不過是些野物罷了,并不廢什麼功夫,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說罷,趁四下無人,他又盯着低頭撫摸麋鹿的小娘子的側臉半響,輕聲道:“我在幽州有一私苑,依山傍水,風景極佳,内有各色珍奇野物近百種,娘子若有空,可以前去一觀。”
徐若依心下有些好笑,她一介女流,一個人又如何去得了幽州,等看見沈将軍神色認真,倒不像是說笑的樣子,連忙斂去面上的神情,也認真道:
“多謝沈将軍邀約,此生若有機會,我定當前去一觀。”
小娘子的語音極柔極輕,咬起字來頗有幾分别樣的嬌憨妩媚,話裡的語氣确極為認真,仿佛此刻正鄭重許諾着些什麼一樣。
沈戍心下一動。
徐若依又低頭看了看小麋鹿,興奮過後便是煩憂湧上心頭。
自己該養在哪裡好呢,也不知它愛吃些什麼,每日食量多少,好像也還沒有征得阿娘的同意,也不知道讓不讓自己養。
“娘子若嫌麻煩,我可以讓我府上的廚子宰殺完,片好了再派人送過來。”沈戍溫聲道。
徐若依驚慌擡頭,下意識用手捂住了麋鹿的兩隻耳朵:“不,不必了,我養着它就好。”
沒見之前,總覺得吃些鹿肉也不要緊,可是等見到它孤伶伶地被拴在石柱上,用濕漉漉的小鹿眼望着她,摸到它毛茸茸的溫熱皮毛,這般依戀地靠在她的身邊,心下卻不忍了起來。
對一頭畜生都這樣的心懷柔善,沈戍笑了笑,如此這般,更容易被他人所制了。
他看向一旁擺着的金龍騰雲菊,面露為難:“我行軍打仗多年,于花草之事,實在不通,娘子能否将養花的要點寫下來,我一定依言而行,悉心照料,也好不辜負娘子的一番心意。”
最後幾個字他咬的極重,仿佛極為确定一般。
徐若依想了想道:“倒是我疏忽了,隻想到這花耐寒,到了北地也能養活。”她點了點頭,補充道:“等我回去寫下來,讓人送到張老将軍府上。”
雖說閨閣女郎的筆墨不宜外傳,不過都是指一些情意綿綿的詩信罷了,她寫些養花種花的要點,應該是無妨的。
沈戍仍然面露難色道:“聖上特意賜宴于我,将原本在宮中舉辦的宴賞之禮挪到我府邸上舉行,這幾日隻怕要去府上準備,恐不在這邊。”
徐若依聽提到聖上,這才後知後覺他的身份,沈戍,二十又七的年紀,已經是北地手握重權的一方之主,是延英殿上衣紫腰金的朝廷要員,是盛京城中炙手可熱的皇帝寵臣。
他的地位比自己的阿爹阿兄都要高上許多,即使再做上幾十年的官,也隻怕此生都難及沈将軍如今的位置。
沈将軍為人過于平易近人,說話一向寬和有禮,又常愛與她說笑,倒讓她一開始緊繃的心弦不知不覺就會放松了下來,隻把他當作家中熟絡的長輩那般随□□談了。
想到此處,她下意識的收斂了神色,恭敬道:“等沈将軍有空,我再讓人送到将軍府上。”
為何感覺此刻突然與他疏遠了起來,沈戍心下疑惑,面上并未顯露出來,仍然和氣笑道:“端午節那日,娘子可要去曲江畔觀賽龍舟?聽說今年辦的格外熱鬧些。”
徐若依點了點頭:“自是要去的。”阿娘已經安排好了芙蓉閣畔臨江的位置,自從被大夫診斷出有孕以來,兄嫂一直悶在府上,如今也正好帶她出去散散心。
沈戍笑道:“端午當日我也前去伴駕,到時候娘子給我也不遲。”
徐若依仍然有些遲疑:“那日隻怕人多,不如...”
這樣的小事,實在不用拖到端午那日。
“娘子放心就是,那日我自前去尋娘子便可。”沈戍面上笑容藹然,和顔悅色,說出的話卻隐隐帶着幾分不容他人反駁的強勢。
徐若依猶豫地點了點頭,從身後的仆從手中接過給張老将軍一家準備的禮物,正欲開口,對面的沈将軍卻伸手握住竹籃的另一端,極為自然地從她手中接了過去。
“徐娘子交給我就好。”沈戍拎了拎了手上頗有些份量的竹籃,不由得問道:“沈某實在好奇,娘子可否告知我都備了些什麼?”
并不是些什麼值錢的玩意,徐若依有些羞赧:“是一些我親手做的糕點。”
為了照顧老人喜食綿軟的口味,她特意蒸的久了一些,也不知道張老将軍愛不愛吃。
“徐娘子一番心意,沈某一定送達。”沈戍一手抱着徐娘子贈他的金龍騰雲菊,一手拎着帶給張老将軍的糕點,和顔悅色道。
“在風地裡說了這些話,女子體弱,小心着了風,娘子快回去歇息吧。”沈戍一臉認真。此刻倒真有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拳拳關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