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片狼藉,海客的筷子克制地下在自己的碗裡,除了姚绮年偶爾揀來的菜,不怎麼主動伸筷出去。他觀察着孟是妝,見孟是妝隻捧着粥碗,便站起身,把還沒動過的蛋羹放到孟是妝面前。
孟是妝喝粥的動作一滞。
他并非不想嘗别的東西,但心裡始終綴着下山的目的,從前那股破罐子破摔的瘋勁反倒收斂了。原來被人打翻了粥碗,即使想着老居不讓自己顯露身手,也要用拙劣又莽撞的方法叫别人也受傷。
可他和羅舜的賭約在即,無論如何也不能叫自己受傷。
于是看着滿桌吃食,一點兒争搶的心思也沒有。
孟是妝猶豫片刻,還是接受了海客的好意,把碗挪到自己面前。
姚绮年刨飯刨得正起勁,百忙之中擡起頭看見師兄這個動作,下意識地應和,夾了片野菜葉子進孟是妝的碗裡。
除了粥和饅頭,孟是妝均不知眼前的東西是何名堂。他面上裝得淡定,先夾起姚绮年給的野菜葉子送進嘴裡。野菜他也吃過不少,這種葉兒巴掌大的還沒嘗過。
剛嚼兩口,他抿唇皺眉。
這野菜咬破以後得口感實在怪異,像是黏糊的口水,他沒嚼碎,囫囵吞了下去。然後拿起勺子,伸向海客送來的碗,湊到嘴邊,腥味直往鼻子裡沖,入口後又順着喉嚨滑下去。
孟是妝擡手捂住脖子,覺得像是條蛇靈活鑽了進去。
他想了想,把這碗與粥攪弄在一塊兒,總算吃得舒坦些。
用過飯後,就由樊裡莊的弟子帶去休息。
給他們分的廂房離吃飯的地方不遠,三個人一間屋子。
海客略一思索,便叫阿無去另一間屋子,自己和姚绮年與孟是妝同住。
阿無樂得輕松,沖海客抱劍行了個禮,找别的人搭夥去了。
把他們領來的弟子還提醒了一句:“諸位師兄,明日早飯就在原來的地方用,屆時用完飯會帶你們去比武台。師兄們若是在山上迷路了,問一問巡邏的弟子也可。”
海客道過謝後,将門輕輕掩上。
姚绮年把帶來的劍随意放在屋中的桌上:“明日就開始比試,這麼快?”
海客拿起他的劍,“來這不就是為了比武切磋,你以為來這打秋風麼?把劍收好了!”
姚绮年微直起腰,接過海客抛過來的劍:“這劍鞘短了一截,我若是枕着睡,指不定要把臉劃爛。”
海客想起姚绮年那不安分的睡相,走過去和他換劍:“那你用我這把,比你的好些,隻是也不貼合。”
姚绮年接過放在床頭,又開始天馬行空:“不知什麼時候我也能像柯從周一樣有自己的劍。”
他問海客:“柯從周不是有兩把短劍麼?我隻見他常用一把,若是問他借另一把,他肯不肯給?”
海客吹滅了屋裡的油燈,屋中暗下去。
姚绮年隻看見他皺眉的前半段,後邊的神态大概和說話的語氣相同:“你少打别人的主意,他用不用是他自己的事。何況你不是還看不慣他?便宜倒是理直氣壯地占,吃了人家的糖也沒見你嘴上留情。”
孟是妝睡在最邊上,雙手抱胸縮着,靜靜聽他們說話。
他聽見姚绮年回:“我就是說說,才不是真的稀罕。誰讓咱們都是半路上山,怎麼比得上他還能閑置一把新劍?而且那糖是你買的,我占的可不是他的便宜。”
孟是妝常抱着劍過淩雲校場,見柯從周使短劍的次數也不少,确實不曾見柯從周雙劍一起用的時候。
雙劍……
素劍訣共十層,七層以後就是雙劍的招式。
可他還沒學到那麼高的境界。
别說他,老扈自己也還在第七層打轉。
海客:“你怎麼知道是閑置?我前幾日看見他用雙劍了。”
孟是妝抱在一起的手臂收緊了。
姚绮年也想到了素劍訣上,開口的音調微微升高:“他開始學第七層了?不可能吧,師父都才練到哪兒?”
海客陳述事實:“心法和劍招缺一不可,興許隻是練練劍招。不過師父請阮堂主鑄劍的時候就說了要兩把,未必不覺得他有這樣的天資。”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
許久,姚绮年“哦”了聲,從喉嚨裡擠出聲音:“那又怎麼樣,我還是看不慣他。”
海客哼笑一聲:“你先顧好自己罷。”
姚绮年正要滔滔不絕:“師兄,我……”
海客便打斷了他:“閉嘴、閉眼。”
姚绮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