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關上的響聲像是一聲沉重的雷鳴。
翟諾北胸膛開始起伏,神色暗沉,快步邁向燈火通明的甜品店,眼前卻不斷浮現出裴玟輕輕摩挲臉側的畫面……
驟然想起十七歲的那次事故,那是一次他終生不想再提起的意外。至今想起來,還會在深夜裡内疚到失眠。
出了車禍的那段時間裡,他總是會溜到房外,擡頭看裴玟卧室的窗戶。大圓鎮夜晚的月光很亮,照着她乳白色田字框的玻璃窗開着一道縫,晚風輕吹,牽動她卧室淺綠色的窗簾。
他的心跳跟着畫出不規則的軌迹。
那是他最後一次騎摩托車,車子前輪失控打滑的那一刻,翟諾北下意識想轉身,接住坐在他身後的裴玟。
十七歲的他總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姿态,這世上好像沒什麼是他掌控不了的事情。
可實際上,面對裴玟也總會忍不住的心慌。
看着她纖細的身影被突然的慣力從車上甩了出去,再看着她側臉着地,全因為他一時疏忽大意,偏大的頭盔也沒有扣好。
裴玟右側下颌磕在地上,擦出一片血痕。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一片恍惚裡,通知救護車拉走昏迷的裴玟,連帶坐在醫院等着她父母趕過來。他整個人都始終處于一種失魂的狀态。
他總以為自己什麼都掌控的很好,以為手底下的車會聽他的話,以為裴玟在他身邊,永遠不會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直到真的意外發生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所有的以為都天真的可笑。
無措和愧疚随着裴玟昏迷時間的增長一點點吞沒了他,翟諾北立在病房外,面對着裴媽鐵青的臉。
裴媽問他:“我說沒說過,翟諾北,你隻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
他第一次沉默,沒有反駁。
“你們兩個性格上就不是一路人,你喜歡去幹那些刺激的叛逆的事情,有沒有想過小玟她不喜歡?”
“你這孩子從來就沒任何顧慮,想做什麼就去做,仗着小玟喜歡你,知道她從來不會拒絕你,就故意帶着她變壞!”
裴媽越說越激動,要不是裴爸攔着,或許早已經一巴掌落在翟諾北臉上。
“要是小玟有個三長兩短,你良心上過的去嗎!”
耳邊裴媽的指責逐漸變得模糊,心髒一陣抽痛。
裴玟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他反複在心裡向自己确認,可是心裡也是一片慌亂。
沒有人能給他一個準确的答案,腦海裡僅有的念頭全都是對自己的指責。
裴媽說話不難聽,她沒有罵錯。
他就是一個禍害。他明明有那麼多選擇,可以不讓裴玟上車,可以把車的速度降下來,可以安全第一為她扣緊頭盔……
可是他都沒有,真到了出事的時候,他誰都怪不了,隻能怪自己。
裴玟好在并沒有大礙,終于在第二天淩晨悠悠轉醒。
一夜沒有合眼的翟諾北,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先沖去洗了一把臉。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除了這張還算看得過去的臉,他這種卑劣的人根本一無是處。
對着鏡子看見自己通紅憔悴的眼睛,翟諾北深吸一口氣,從來沒覺得自己長得這麼醜過。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進病房,卻在擡起頭想敲門的那刻被病房裡的哭聲打斷。
十七歲的翟諾北頓在原地,無措聽見房間裡裴玟在摟着母親痛哭。
她問裴媽,自己是不是毀容了?
裴媽的聲音也激動地帶着哽咽,嘴裡卻依然沒什麼安慰的話,隻是數落她:“傻丫頭!人沒事就好!”
“有事啊媽媽……我的臉好疼……”
裴玟的抽泣像是一把尖角的鎬子,一點點對着翟諾北心尖的地方鑿下去。他手顫抖着,那一刻想推開門告訴她:
沒關系的,沒關系。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在他眼裡她永遠都很漂亮。
他很早就發現,裴玟會是他這一生裡見過的,最好看的女生。
可最後他想敲門的手還是停在半空,緩緩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