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念頭如今也就能在這上面打打轉,之前的……不想也罷。
幾片桃花瓣翩翩落下,堪堪擦過唇邊,柔軟清芬,依稀幾分熟悉。
這種滋味,幾已忘卻。
我少年不羁,亦曾遍走天涯,流連紅塵間,卷過佳人簾,衣染脂粉香,然而進境煉虛後便悉心修持,清心寡欲。
數百年來與我曾親昵者,唯有院中紅松鼠一家。我不過随手照拂,它們卻時時記挂,沒事就跳上膝頭送來滿捧松子榛子,待我收下後便跳起來要親我臉頰,我避了幾次,奈何老的上完小的上,一窩子松鼠總有兩三個能碰個面對面。
某次顧師弟到來,恰好一隻小松鼠從我頭頂跳下,毛茸茸的紅尾巴掃過我面膛。
他長久不語,靠在門口看了許久。
其時我二人已是名義上的道侶,卻遠比從前師兄弟名分上還要規矩疏遠。他某次大醉,抓了我袖子問自己究竟哪裡不對不好,為何我對他從不肯回眸一顧。我眉頭微皺,這些師弟師妹中我分明對他看顧最多,又何來此言,到底酒後無狀修行不謹之故,當即拂袖将他送回他的漸心嶂,又留下口谕令他明心自悟,以後不得輕慢胡鬧。
那日他在門口抱劍相望,沉沉開口:都說大乘真人無所不知,師兄……李閣,你當真不知?
我一瞬惘然,曾幾何時,亦似有人這般诘問。
當年我便不能答,此時亦不能答。
顧惜崇轉身離去,聲音若有若無:你心裡根本無人還是另有其人……我竟不知想聽哪個答案……
不久以後,他便與越莳重拾舊情,行迹親密日益漸甚,直到千重山中傳遍紛紛流言。
此事尴尬莫名,扈香主幾次當面欲言,總是躊躇不語,我隻做不知,繼續逗弄樹上松鼠。
本來無一物,又何故惹塵埃。
所謂一報還一報,綠帽還綠帽?
不過手執綠帽之人,兜兜轉轉,竟還是一人。
我想到此處,肘抵枝杈,輕聲失笑。
佛谒雲愛欲于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我雖道家,亦心同此理。
當年事大抵不過是求之不得,由愛生恨而已,我亦非不懂。李閣身死道消,前塵往事一了百了,無謂多糾纏。
不過今日之事……我實在不明越莳所想。
此時傳出去着實不雅,顧惜崇可不是個有肚量的,莫非越莳覺得沒人離得開,要不他就是打算殺人滅口。
不過,他幹嘛會找上我?
……
罷了,管他找人找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哼哼,若顧惜崇将來因此來嶽襄搗亂,我就去千重山法劍堂告狀!
正如釋重負間,心頭忽全無來由的一動,一股決絕勁風破空襲來!
我雙眼霎也不霎,右手立振,電光石火間将來物夾在指間,來物氣勢洶洶,在手中又沖前半臂方堪堪止住,但見烏光顫顫,三角蛇頭尖獰,乃是一枚兩尺利箭!
我調轉箭頭,反手朝來處疾揮,蛇箭順勢而去,同時口中輕咤:“卻邪!”
卻邪劍應聲出鞘,随之追縱而去。
箭來劍去,前後不過眨眼,滿樹桃花猶映凜凜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