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幾寬,不知幾深,縱目所向,低頭所望,盡是幽晦深暗,如濺如淵。
這種無邊無際的晦暗隐隐熟悉,我心底微沉,果然這沉石島便是連結域外晦暗的一個結,隻是不知是有心人故意為之,還是虛存星野的罅縫。
便如月無恒時圓,抵禦域外晦霾的虛存星野自也有它的缺與裂。
就如李閣所缺者,也不僅僅這今時歸附的一點殘魂。
我調轉身形,向右走去,不多時到達斷崖這一側,隻見嶙峋石壁沖天而立,壁刃如刀,刃尖挂綴幾串星子,而無數野草野花自石壁中擠擠紮紮的生出,其間更有隐隐筆墨痕迹,似是有人曾在此塗鴉。
我退後數步,目光随着墨迹遊走,默默推敲半晌,大緻瞧出是所繪的乃是一片竹林,林間似有茅屋若隐若現,籬牆疏落,小門半掩。這作畫之人筆觸十分靈動,可惜年深日久,不知幾萬年過去,昔日佳作早被野花野草淹沒大半。
我走近石壁,目光流連片刻,伸出手去,推向畫中那扇小門。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久違的陽光伴着竹門回音,從竹葉間跌下碎晖。
“旺!”
我正被陽光晃得眯了眼,忽然聽到聲犬吠,一隻毛茸茸的黃犬茅屋後蹿出,圍着我連連吠叫。
眼看它上蹦下跳,四爪忙得不行,尾巴轉悠得跟風車也似,我哈哈大笑,可惜懷中空空,愈發顯得是個不速之客,當下隻能在它頭上連撸兩下以表歉意,擡步向後院。
院落後方竹林環繞,其間有片空地,其間各色鮮花争相競放,熱烈肆意,有人白衣素衫,似在耕植,聞得犬吠,緩緩起身回頭。
陽光水一樣漫過他的面龐,滿院喧嘩缤紛瞬間失聲。
我的笑容也在這一刻結成堅冰。
有人曾播下二十七界空天的繁花碧草,臻岚天撄鋒劍山亦在其中。
不意今日又見。
他直起身,目光霖霖,似有無數驚喜,“李……”
在這将言未言之際,卻邪劍驟然劈下!
劍光凜冽,如同水銀爆瀉,劈天蓋地傾落,斯人刹那已被劈成齑粉!
星點紛紛茫茫,在幾步見寬的院落中飛揚彌漫。
卻邪在掌中嗡嗡震鳴,激動至極。
我聽到自己聲音冷冷響起,“直至此世之終,不許以這副形容現世。”
隔了許久,又有吠聲初起,初時兩三聲,漸漸五六聲,竊嗦閃躲。黃犬夾着尾巴從院側繞來,耳朵高高豎起。
我環劍入懷,低頭對它道:“我把它打跑了,再不能鸠占鵲巢就是。”
黃犬似懂此言,瞳孔晶晶亮,在飛蕩回旋的星屑中扭過頭來,朝我手心舔了兩下。
竹林風過,陽光清寂,一隻木桶傾倒在地,井水汩汩流淌,黃犬旁卧淺眠。
百花錦簇,似火勝霞,縱然無香,勝卻萬千繁華。
我最後望了眼這靜谧畫景,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