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嚴柏出聲,茹苓已哎呀一聲叫起來,“原來是那個淩雲宗!不如我上,讓他們用鼻子瞧人!”說着又撸袖子又攥拳,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兒。我趕緊把她拎到一邊,見嚴柏還在發愣,在他肩上一拍,輕喝道:“還不快去!”
立于石台中央的江紫袖是個明媚飒爽的女郎,雙手各執一輪碧光盈盈的玉環,見嚴柏上台,微微一笑,“見過嚴世兄。”
嚴柏僵了一刻,抱拳回道:“請了。”随即再不多言,抽劍在手,兩下鬥到一處,但見雙環時分時錯,漣漪缤紛碧光彌漫,似乎将漫天霞光都折了進去,忽一道劍光淩厲突現,攜星辰之寒劈斬而下,自中将水波生生斬斷,一時劍氣如霜,玉影茫茫,難解難分。
茹苓看得眉飛色舞,不住叫好,直喊得嗓子都啞了,程霓看得真切,趕緊遞上杯茶水,她全不顧上,突見劍芒煌煌,似烈焰不住吞吐,興奮喊道:“師兄師兄,我們要赢啦!”
我搖了搖頭,“非也,要輸。”一個輸字剛落地,就見碧光隐去,似潮退般瞬間無息,那煌煌劍意登時落空,不待這一勢斬盡,滾滾青雲自石台上滕起,似雲似塵,無盡塵煙中隐隐傳來一聲嗚咽劍鳴,旋即有道人影自石台上跌落,而高處輝光一閃,勝者之名已登上玉榜——江紫袖!
我伸手一探,将跌落半空的嚴柏連人帶劍撈入飛宮。
嚴師弟顯然依舊懵懂,抓着劍腦袋腦袋直轉,還在尋找對手,直到看清我和茹苓,才慢慢冷靜下來,恨不能把頭埋進地裡,“……師兄……對不起,小弟輸了。”
我擺擺手,“沒事沒事。”
茹苓又尴尬又同情,拍着他肩頭小聲安慰:“沒什麼的,這回對手很強,下回就不會輸了。”
我笑了下,“下回也不見得赢。”
嚴柏蓦然擡頭,眼眶都掙紅了,看着我半天說不出話。
茹苓狠狠蟄我一眼。抱怨道:“師兄你說什麼呢!”又小小聲接道:“就是實話也不能說啊。”
我哈哈一笑,“沒事,再下一場就能赢了。”在四周紛紛投來的審視刺探中慢慢斟了杯茶。
嚴柏未曾察覺對手設下的種種誘招,一昧急切進攻,是有此敗,全因經驗太少,而并非實力不濟。他這般年紀有這般造詣,已甚是駭人聽聞,今日法會除了嶽襄之外皆是名門高派,自有無數識珠慧眼,心下悸動者不在少數。
如此你來我往雙雙出戰,三塊石台上人影重重,不知不覺已至傍晚。
我正琢磨今日将畢,築基台上忽然光華璀璨,鎮儀山段酌與嶽襄派關茹苓名字赫然出現;而另一側的元嬰台間,無極殿韓無辭恙和玄真觀申方瞳則同時現身。
茹苓一掃調皮嬉鬧的神色,向我默默抱拳,略一擰身,已躍上石台,與震儀山的對手鄭重見禮。
段酌粗須黑面,高比鐵塔,與嬌俏的茹苓相映成趣。他顯然沒料到來的是個小姑娘,回禮中未免多了兩分輕慢。
嚴柏已忘記懊惱,心焦道:“這……師妹會不會吃虧?”
程霓低頭遞來今日第二壺萬露茶,我接過一樂,“好好看着。”
我二人說話間,那廂段酌已喚出一杆長達數丈的紅纓槍,槍頭玄光點點,燃的是三尺離恨火,槍杆顫巍巍清淩淩,卻是滄海菁華所凝。
茹苓神色不動,手指略動,一柄長劍脫鞘而出,青芒凜凜,直耀長空。
下個瞬間,槍纓冷冷,直挑劍鋒!
槍勢強橫無匹,似怒潮洶湧而至,劍影雖似伶仃,卻始終在滾滾潮中巋然而立,間或寒光綻裂,尋隙逆上。
如此槍來劍往,鏖戰不知幾夕,卻是難分上下。
段酌忽地腳步一頓,斷喝出聲,竟合身躍入寒冽槍華内,刹那間但見流光暴漲,人槍合一,化作連天赤瀑磅礴灌下!
眼看那道劍光即将被這道巨鴻淹沒,青色陡然不見,天地間光芒突閃,數十紫光頃刻自下而上破石而出,将那道赤色巨流淩空卷起,又猛一個俯沖,去勢決絕,直将這股巨潮直摔上石台。
方才那滔天洶浪,眨眼之間便無影無蹤!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脫口驚呼,“劍光分化!竟是劍光分化!”
隻聽當啷一聲巨響,一杆長長紅纓槍已墜落在石台之上,不過瞬間槍身便布滿斑斑鏽蝕,再無半點火色水光,而那段酌摔倒在槍邊,竟就此昏迷過去,神志全無。
此時紫光盡斂,露出茹苓紅彤彤的面龐來。她眼望遞上摔昏的大漢,一時似是無措,轉頭望向這邊。
我伸手一指高空,她目光随我手指方向遞去,但見築基榜上三個字——關茹苓!一時眼中露出雀躍之色,又忍不住回頭看過昏迷的對手,直到震儀山有人将段酌救起,這才松了口氣匆匆跳下石台,一路小跑到我身邊,連聲道:“師兄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嘛!”
我看她口中雖跟連環炮似的,可那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上去了,咳一聲道:“還成。”說罷沖程霓揮揮手。殿靈心領神會,适時為她奉上一杯冒着寒氣的冰茶。
是該降降溫,此時投注而來的目光越來越多,驚異震撼,狐疑猶豫,憂思羨慕……各種各樣的情緒都快咕嘟咕嘟煮冒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