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平解釋道:“我自你處離開,天色已晚,我本打算明日再向殿下禀報你要見他之事,卻沒想到剛回内院,殿下便叫住了我,命我來尋你。”
這麼晚忽然召見,看來楚琰是有急事找她。沈鶴迅速整理好衣衫,“那走吧,别讓殿下久等。”
夜色如墨,寒風在冬夜裡肆意拍打着窗棂,王府書房内,燭火依舊通明,楚琰端坐于書桌前,一手輕按着眉頭。
沈鶴進門前已經想好了說辭,她先誠懇請罪,再求他将她解禁,然後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她都坦然接受。
“殿下。”
她一進門便娴熟地屈膝行禮,動作一半卻被楚琰打斷。
“阿鶴,你來了——過來。”他沖她招了招手,沈鶴看到他一臉疲憊難掩,桌上還擺着一杯濃茶,是楚琰素來鐘愛的提神效果極佳的太湖青茶。
沈鶴依言走到桌旁。
“這些天我将你禁足在偏院,也沒去見你,你可是怪我?”
“屬下不敢。屬下深知殿下公務繁重,隻願能為殿下分憂解難。”
楚琰笑了笑,手輕輕将她臉旁的發絲别至耳後:“阿鶴,我最了解你,每次你抿唇低頭便是心裡有委屈,卻隐忍不言。”
沈鶴心中微動,面上竭力保持放松平靜。
他繼續道:“不過,你說得沒錯,我這兩日的确異常忙碌——你瞧,這桌上盡是朝中彈劾本王的奏折。”
沈鶴看了眼桌面,又看向楚琰,後者颔首以示應允,她便自行拿起一張張的奏折細細浏覽。
奏折裡字字句句都是對楚琰一黨政務的訾議,或疑其貪墨欲求聖上徹查,或彈劾其結黨營私販賣官爵,諸般罪名紛至沓來,足夠令人頭疼不已。而這些奏折的作者無一例外皆是太子黨派的官員。顯而易見,這是一場太子故蓄意挑起的黨争。
“前日父皇遣人送來這批奏折,正值春節卻生出這等事端,父皇龍顔大怒,原本允諾我的兵部職權也被一并收回了。”
沈鶴面色凝重,仔仔細細地看過奏折裡的每一個字。“這折子裡寫的頭頭是道,卻涉及諸多機密,譬如涉案官員劣迹、金額數目,這些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為商為官,位高權重者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手腳幹淨?但這些私下裡的權錢交易理應做得密不透風,畢竟沒有人願将把柄送入政敵之手。就像這些年來,守夜營也一直在暗中收集太子的污點和罪證,每一份證據都是他們費盡心力所得。
楚琰歎了口氣,眸光暗沉,緩緩吐出三個字:“趙叢翰。”
戶部尚書,趙叢翰?
戶部的确是探聽朝野消息的便途,尤其是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瑣碎信息,若是趙叢翰有心搜集,再加上太子推波助瀾,此事便不難解釋。
但趙叢翰怎麼會突然反水,沈鶴眉頭緊皺,“難道是趙佑的案子?”
楚琰點了點頭:“趙叢翰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一口咬定本王設計殺害其子。此案大理寺早已結案,他便三番兩次來王府找本王讨要公道。”
他冷笑一聲,“倒是小觑了他,原本已将他打發回去,未料他竟自行搜羅出這麼些真假難辨的線索,又勾結太子來彈劾本王。看來本王當初還是太過仁慈,沒将他和那趙佑一并除去。”
沈鶴暗忖,趙叢翰之前明明已經相信了太子是殺子真兇,現在突然反口,這背後必有蹊跷。但眼下當務之急非探究緣由,而是如何解決此事。
她道:“趙叢翰想要發洩喪子之痛,而太子想要給他的海棠閣報仇。殿下,或許隻有交出一個‘真兇’才能令他們滿意。”
楚琰目光轉向她:“阿鶴,你覺得本王會把你交出去?”
她當然不想死——就算不死也會像棠離那樣,在诏獄飽受折磨然後半死不活地被撈出來。但她終究隻是一介暗衛,一顆随時可以被舍棄的棋子。今日楚琰特意召她前來想必便是為了此事。
她低着頭,靜靜等待命運的裁決,楚琰忽然伸手擡起她的下巴,一雙幽碳潭望向她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本王不會舍棄你。趙叢翰那個纨绔兒子的一條賤命怎配抵得上本王的阿鶴?”
他下手并不溫柔,在她臉頰留下一抹紅痕,不過他的話讓沈鶴松了口氣。
“那殿下,打算如何向趙叢翰和太子交代?”
楚琰勾唇:“他們想要一個'真兇',最好還是一個能讓他們肆意處死洩憤的'真兇'。但若給他們一個死人,誰又能辨别真假?”
沈鶴聞言心底一驚:“殿下是要僞造一個假兇手?但太子那日宮宴上見過我的臉,他認得我......”
“他是見過你,但他見到的并不是本王的暗衛,也不是醉仙樓殺害趙佑的兇手。”
沈鶴恍然,沒錯,宮宴上她的身份一直是長皇子楚瑄身邊的侍女,即便太子當時心存疑慮,楚瑄也主動認下了。
楚琰又取出一瓶藥遞給她。
“這是......?”
“牽機毒解藥。”
沈鶴一怔,他說:“阿鶴,本王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去诏獄受刑。但本王要交予你一個新任務——帶着這瓶解藥去長皇子府,讓楚瑄相信接下來的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