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拂開鸨嬷的阻攔，拉着楚瑄徑直踏上二樓。木階吱呀作響，忽聽"砰"的一聲脆響自廊上某間廂房傳來，似是瓷器砸破窗棂的動靜。

二人對視一眼，神色一凝。沈鶴快步搶至聲源處，掌心運力拍向緊閉的雕花門扉。"咔嚓"一聲，門闩斷裂。

隻見屋内檀木梳妝台前，一個女子青絲半挽，頸間金簪深深沒入，殷紅血迹順着雪白肌膚蜿蜒而下，在杏色羅衫上洇開刺目的花。

菱花窗外，夜風卷着殘破的紗簾翻飛，窗棂猶自晃動，顯然方才有人倉皇遁走。

沈鶴箭步掠至窗前，卻見樓下街巷寂寂，沒有半點兇手的蹤迹。

"啊——殺、殺人了！"鸨嬷癱軟在門檻處，面如土色，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沈鶴俯身扳過女子臉龐，待看清面容，瞳孔驟然緊縮——這張慘白如紙的臉，分明就是他們要找的明棠！

事發突然又超乎預料，她沉聲說："殿下，大理寺線報說明棠化名川紅藏身于此，我原本不信她會這般輕易暴露行迹。畢竟當年在守夜營時我與海棠閣周旋多年，深知明棠的狡詐......"

沈鶴想過他們會被假情報欺騙，卻沒想到這春樓頭牌竟真的是明棠本人，更想不到他們甫一尋來，她便命喪當場。

"你确定她是明棠？"楚瑄問道。

"自然。"沈鶴斬釘截鐵，"當年大理寺會審時，我親眼見過她被押解上堂的模樣，絕不會認錯。"

楚瑄緩步上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屍身下颌處：“我的意思是，眼前這人究竟是不是明棠......”他指尖順着女子耳後輪廓細細摸索，沈鶴頓時會意——他是在查驗這具屍首是否經過易容！

就在此時，一道淩厲的破空聲驟然襲來！沈鶴本能地拽住楚瑄衣袖，二人堪堪側身，一支淬着寒光的短箭擦着鬓發呼嘯而過，"铮"地釘入窗棂。

一隊披堅執銳的巡衛頃刻間已将廂房團團圍住。為首之人面容冷峻，手中弓弦猶自顫動。他"唰"地收起長弓，亮出腰間令牌："本官乃京城巡衛總領魏翊！命案現場，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此刻二人仍作商戶家公子小厮打扮，魏翊也沒認出楚瑄身份。他鷹隼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你們是何人？方才可曾目睹兇案經過？樓下鸨母說你們是最先發現屍首的。"

楚瑄從容拱手，語氣謙和："大人，我們前來确實隻見屍首。不過，"他指向女屍耳際，"在下觀此處似有異狀......"

"放肆！"魏翊突然揮劍格開楚瑄的手，劍鞘在燭火下劃出一道冷芒，"命案現場豈容随意觸碰！"

沈鶴的指尖已悄然按上腰間軟刀，卻被楚瑄的眼神制止。此刻巡衛已将四周圍得水洩不通，魏翊更派人追捕那破窗而逃的嫌犯。

"既然鸨母可證你們清白......"魏翊收劍入鞘，語氣不容置疑，"就速速離去吧，此處交由官府處置，勿再生事了。"

沈鶴不甘就此作罷，那具"明棠"的屍首分明處處透着蹊跷，正欲争辯卻被楚瑄帶離。

她不解他的意思，等到徹底離開花樓，楚瑄才說道："你可識得方才那位巡衛統領魏翊？"

"自然認得。"沈鶴沉聲道，"魏家嫡系，太子心腹。"

楚瑄點點頭："太子特意請我查案，我們便如此輕易找到了明棠，還恰巧撞見兇案。未及細查，又有魏翊率兵封鎖現場......”他頓了頓，“這一連串巧合，倒像是排演好的戲碼。"

從案發到官兵到場前後不過一刻鐘，而且是魏翊親自帶兵前來，簡直像是專程候在此處。

沈鶴不滿："既知有詐，我們為何還要退讓？"

她不由心道，太子這般處心積慮，看來楚琰讓她繼續追查明棠一案确有先見之明。

見她神色凜然，楚瑄卻淡淡道："太子左不過是要我做這個見證，坐實'明棠'死訊。既是布局，魏翊又豈會容我們當場拆穿？"

"那殿下就甘心做提線木偶？"沈鶴冷哼一聲，"縱使魏翊重兵圍樓，我也有辦法暗中潛入。豈能讓他們計謀這般輕易得逞？"

說完她轉身欲走，卻被楚瑄一把扣住手腕。

四目相對間，他眸色幽深如潭："你既說自己遭楚琰利用抛棄，與他仇深似海，為何此刻又處處與太子為難？這般執意追查，倒仿佛......"話音微頓，聲音冰涼，"仍是三皇子麾下的暗衛一般。"

這話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沈鶴渾身一僵，方才驚覺自己險些露了破綻。

是了，如今她再沒有立場要和太子作對。甚至憑借楚瑄和太子親厚的關系，他可能早知太子的謀劃仍舊順水推舟助他。若自己執意追查，反倒顯得她仍心系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