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苦肉計還是好用。
"殿下?"過了一會兒,沈鶴試探着輕喚。
楚瑄沒回應,隻牽着她到案前坐下。他執起茶壺,頓了頓又放下,推到她面前:"自己倒吧——嘴唇都幹裂了,這種天氣還去吹什麼夜風?"
沈鶴垂眸斟茶,借着氤氲的熱氣掩飾緊張神色。溫水入喉,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她又斟了一杯奉上:"殿下深夜前來,究竟有什麼要緊事?"
楚瑄接過茶盞,輕飲一口,淡然道:"睡不着,信步至此。不想你恰好不在。"
沈鶴心中暗哂。從主院到她的偏院,要穿過三重月門兩道回廊,哪來的"信步"?說到底還是不信任她,刻意查探她的行蹤罷。正思忖着該如何表忠心,卻聽他忽然道:
"阿鶴,今日是我生辰。"
茶盞在沈鶴手中微微一顫。
楚瑄的生辰?
作為暗衛,她對皇室諸人的生辰八字爛熟于心——從太子到最小的公主,每個日子都是朝臣們鑽營逢迎的好時機。
可楚瑄在北疆戍邊十餘載,回京尚不足一年。她從未聽聞過他的生辰。
況且,若今日真是皇子壽辰,為何滿朝文武無人道賀?宮中為何沒有帝妃賞賜?甚至連最簡單的壽宴都未見王府裡籌備。這個日子仿佛被整個皇城刻意遺忘了一般。
楚瑄看她垂首不語,便知她心中所想。
"今日确是我的生辰。這些年在北疆駐守,遠離京城,無人知曉也是常理。"他話音微頓,眼底浮起一抹黯然,"其實更重要的緣故是......今日亦是我生母的忌辰。父皇向來不喜這個日子,宮中上下自然無人敢提。"
沈鶴一怔。長皇子生母的忌日......
當今聖上後宮凋零卻暗藏秘辛——太子生母魏皇後幽居深宮多年,外有蕭貴妃執掌鳳印,魏氏的存在猶如禁忌。
而楚瑄的生母,據傳是聖上尚為皇子在外征戰時邂逅的民間女子。那女子身世成謎,誕下皇長子後便香消玉殒。皇帝登基後既未追封,宮中也再無人敢提及此事,漸漸也成了不能言說的宮闱隐秘。
楚瑄這般雲淡風輕地提起生母之事,倒叫沈鶴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生辰即是母難之日,想來他每年面對這一天心中都百味雜陳。
楚瑄忽而從桌下取出一個雕花食盒。沈鶴這才注意到他帶來的物件。盒蓋輕啟,兩碟精緻的點心映入眼簾:一碟是乳白方糕,内裡夾着琥珀色的餡料,上頭點綴着金桂;另一碟是粉荷酥點,層層酥皮綻開如夏日初荷。
"這是桂花糕,"楚瑄将點心一一取出,"聽從前的宮人說,是我母親生前最愛的。"他又取出另一碟,"這是荷花酥,我自己偏喜的口味。"
他遞給她一雙筷箸,"每年今日,我都會自己做上這兩樣點心。十歲那年特意學的做法,至今已是第十個年頭了。"
沈鶴接過筷子,聽他繼續道:"從前都是獨享。倒不是吝啬,隻是......"他目光微垂,"不願見人眼中流露出憐憫,也不願因自己的事讓旁人跟着悲戚。"
這話倒讓沈鶴心有戚戚,她素來也習慣将心事深藏。
桂花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配着清茶更是相得益彰。沈鶴忍不住問道:"那殿下今日為何......"
"許是因你身份特别。"楚瑄截住她的話頭,"你既非陌路,又非至親。在這府中,你我朝夕相對,卻終究隔着一層。"說着,他唇角微揚,"這樣的關系反倒自在,不是嗎?我可以用大殿下的身份要求你作陪,卻不必擔心你會為我傷懷。"
這話聽着難免有幾分責怪她冷心薄情的意思,沈鶴正要解釋,卻聽楚瑄又道:"自認識你來這些時日,你行事多思滴水不漏,卻像戴着副精雕細琢的面具,從不見你真正表露過什麼情感。說起來......"
"我也有幾分好奇,你曾說你自己孤身一人,無親無故,那你在這世間可曾有過任何眷戀的人或事?即便眼下身邊沒有,那曾經......在三皇子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