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愣在原地,瞅瞅從車上下來的林燼予,又瞅瞅殷勤地圍在林燼予左右的高層,一時之間腦子有點不夠用,不知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少...”爺字沒能說出口,被陡然甩到臉上的眼風打斷了。
高層從善如流地閉上嘴,簇擁着這位爺往前走,再次将經理甩到身後。
經理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徹底淩亂在夜風中。
這是什麼情況?
他一拍腦門,全懂了:高層一定是受了賀少囑托。
想到這裡,懸着的心往肚子裡一放,繼續安排手裡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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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例行視察,其實就是走個流程,畢竟早在林燼予來之前就已經把林雁回那攤爛賬都處理完了。
簡短的會議結束後,距離九點半還剩十分鐘。
林燼予出了辦公室,徑直下樓,往人聲鼎沸的地方走。
“開什麼玩笑,你還真信啊,不過就是個賭約罷了,賀京酌怎麼可能看得上一個調酒師。”
“什麼賭約?”
樹影婆娑,模糊的男聲從林間傳來,林燼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亮着燈的涼亭内圍坐着幾個男人,其中一個是紀庭軒。
林燼予收回目光,對他們的談話并不感興趣,徑直朝着喧鬧的人群過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鼓噪的音樂,轟鳴的跑車,男人的笑,女人的尖叫,他站在工位前,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煩躁從心底席卷而上的那個瞬間,拎起一瓶度數極高的基酒就往調酒壺裡灌。
一旁,聞野心驚肉跳地看着他手裡的動作,試探道:“哥,這杯酒的名字...是叫一杯倒麼?”
聞野這麼一打岔,林燼予那股無名火陡然散了大半,挑着嘴角道:“再猜。”
見他臉上有了笑意,聞野松了一口氣,恢複了他神經大條的模樣,笑眯眯道:“再猜...悶倒驢?”
林燼予給予肯定:“這名字行。”
聞野樂得前仰後合:“讓我來看看誰是驢...”
說驢到驢就到。
紀庭軒來到吧台前,上上下下地将林燼予打量了一圈,拽了一張椅子坐下:“今天心情怎麼樣?”
林燼予置若罔聞,眼神都沒給他。
紀庭軒冷冷地看着他,話裡有話:“跟了賀少這麼久,你的生活質量似乎也沒有得到太大的改善啊。”
聽到這,林燼予饒有興味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将那杯悶倒驢往他面前一放,貼臉開大:“紀總,您怎麼不挑賀少在的時間來?”
赤裸裸的挑釁,紀庭軒的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
他一擡手,将面前的酒掀翻在了林燼予的身上,冷笑:“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端架子。”
酒水打濕襯衫,高腳杯“啪”地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林燼予眯了眯眼,視線剛從地面飛濺的玻璃渣上收回,就見一道人影從吧台裡飛了出去。
聞野拎了瓶酒就往紀庭軒臉上潑:“特麼的這驢怎麼還會尥蹶子呢!”
紀庭軒抹了把臉,回過神,掄着椅子就往聞野身上砸:“你特麼是不是找死?”
“法治社會你特麼還能把我打死?”聞野不甘示弱地拎起那瓶酒。
“聞野,”林燼予眼皮一跳,手往桌面一撐,躍出吧台的瞬間,紀庭軒的胳膊已經被陡然襲來的手拽住了,而聞野砸向紀庭軒的酒瓶,也在半空中緊急刹車。
傅容與從紀庭軒手中奪過椅子,嘴角上挑,笑意卻半分沒達眼底:“紀總,在賀少的場子動手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适?”
紀庭軒氣極反笑:“什麼意思?”
林燼予剛想上前,就被緊随傅容與過來的江澤攔在了身後:“去換衣服,你襯衫濕了。”
林燼予看了他一眼,沒動。
前面,傅容與慢條斯理地将聞野手中的酒瓶抽走,放回吧台,也不接紀庭軒的話茬,而是睨着聞野道:“打壞了賠的起麼?”
聞野回視着他,底氣十足道:“那不是還有你嗎?”
傅容與表情微微一滞:“啊?”
聞野大言不慚道:“你不是想泡我嗎?”
江澤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傅容與這才慢半拍地“哦”了一聲,然後扭頭看紀庭軒:“紀總,小孩不懂事,我替他跟你道歉。”
說是道歉,語氣裡卻毫無歉意。
紀庭軒差點把牙咬碎,語氣不善:“狗仗人勢這詞還能這麼用?”
不等傅容與說話,就聽旁邊聞野:“汪。”
傅容與:?
傅容與還沒從那聲荒唐的汪裡回過神,就聽聞野又說:“打狗也得看主人,我主人是...”
“是你大爺,”傅容與嘴角直抽地把他往林燼予那一丢,示意他趕緊把這糟心玩意帶走。
“不想這小孩進警察局就趕緊把他帶走,”江澤推了推林燼予,邊說邊從兜裡找出手機,不知道再給誰發信息。
聞野眉梢一揚:“不是,他也潑我哥酒了,憑什麼是我...”
林燼予一把拽住他衣服後領,将人往洗手間拎。
聞野不服,在他手裡撲騰:“憑什麼啊,有兩個臭錢就這麼了不起麼...”
洗手間,林燼予靠坐在洗手台前,頭疼地點了根煙,打斷道:“去給我找身衣服。”
聞野的注意力頓時就從剛才的憤怒中轉移到了他打濕的襯衣上。
襯衣料子薄,燈光的折射下,林燼予的腹肌線條清晰可見,聞野皺了皺眉,扭頭就往外出去:“我去找後勤拿。”
腳步聲遠去,林燼予彈了彈煙灰,淡瞥一眼被酒水打濕的襯衣。
再擡頭時,和往洗手間進來的紀庭軒對上了視線。
煙霧彌散,空氣中漫着似有若無的薄荷味,紀庭軒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抽了張紙擦掉臉上的水珠後,似乎是從剛才的憤怒中冷靜了下來,态度不似剛才那麼差,而是像與熟人閑聊一般地道:“林燼予,你該不會真以為賀京酌追你是認真的吧?”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林燼予慢吞吞地擡起來看他,餘光裡,一截衣擺露在門後。
紀庭軒走到他面前,嘴角一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抱歉,我這話多餘了,你不傻,這話就算我不說,你心裡應該也有數。”
林燼予淡吐了一口煙霧,好笑道:“紀總,真心能當飯吃麼?”
紀庭軒嗤笑:“當然不能,但...錢你不也沒撈着麼?”
林燼予看着他沒說話。
紀庭軒環着手臂,緩緩傾身:“所以你圖他什麼呢?”
不依不饒的糾纏着實令人心煩,林燼予低頭吸了一口煙,再擡眼時,眼神驟然變冷,用充滿戲谑的口吻一字一頓地道:“我圖他...器,大,活,好。”
話音落地,洗手間外陡然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紀庭軒愣了愣,扭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就見賀京酌長腿一邁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紀庭軒的神情有那麼一瞬慌亂:“賀...”
“滾,”賀京酌打斷道。
紀庭軒啞然一瞬,明白即便是個賭約,這裡也沒有他說話的份,便迅速擡腳走人。
洗手間内靜了下來,賀京酌溜溜達達地走到林燼予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林燼予神色不動,像沒看到他這個人一樣,雲淡風輕地站起身,将煙蒂碾滅到垃圾桶上,擡腳就要往外走。
賀京酌眼疾手快地拽住他。
林燼予腳步一滞,轉頭看他。
賀京酌沒說話,一言不發地拉着他往外走。
穿過熱鬧的人群,兩人來到跑車前,賀京酌下巴一揚:“來一圈?”
旁邊,有人喊:“不得了啊,賀少的副駕竟然要坐人了。”
賀京酌拉開主駕門,眼睛看着林燼予,頭也不回地對那人說:“我坐他副駕。”
林燼予在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中上了車,關門,系安全帶,接着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對他說:“下去。”
賀京酌樂了,不疾不徐地扣上安全帶:“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林燼予:“我不怕保險公司就該怕了。”
賀京酌好笑地看着他,想說就你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連我都自愧不如,我怕個屁。
别提你還上有老下有小,就更不該我害怕了。
當然,這話他沒說,不想掃興,下巴一揚,指了指立在道路旁的記錄儀:“打破這個記錄,車送你。”
林燼予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哨聲響起,他一腳油門将車轟了出去,直到破了記錄,沖過終點線,也沒松了油門,徑直将車開上了山頂。
夜色如墨,月光如銀,山巒在漫起的薄霧間若隐若現,巍峨的北嶺仿佛披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遠望過去,像一幅展在眼前的水墨畫卷,深邃又甯靜。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半倚半靠地坐在機蓋前,往後是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往前是寂靜遼闊的夜空,賀京酌從兜裡找出一盒煙,叼了一支在唇邊。
金屬機蓋開合,瞬亮的火苗往他眼底暈了一層暖光。
他吸燃煙蒂,扭頭沖林燼予吐了個煙圈,在他轉頭看過來時,半笑不笑道:“器大活好?”
林燼予一笑,下颌線流暢緊繃,透着淩厲的美感,慣常冷淡的眉眼在黑夜的襯托下極具攻擊性:“怎麼,不是?”
賀京酌一口煙差點嗆到喉間,是真沒想到這話他敢接。
然而這一刻的林燼予,似乎就沒有什麼不敢的。
兩人在昏昧的環境裡長久靜默地看着彼此,賀京酌餘光捕捉到他嘴角微揚的弧度時,眼皮一跳,心底陡然騰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征服欲。
煙霧被風吹散,賀京酌打破沉默道:“我說了不算。”
林燼予眉眼輕挑,唇邊笑意張揚,但語氣确是冷的,帶着挑釁:“那誰說了算?”
說話間,他直起身,站定到賀京酌面前,漆黑深邃的眼底閃着細碎的光,像是興奮。
他緩緩傾身,看着賀京酌的眼睛問:“試過的嗎?”
幾句過火的玩笑話輕描淡寫地将氣氛點燃,山間冷風呼嘯,卻難掩耳邊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賀京酌直勾勾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林燼予從他手裡夾過煙,在他灼熱的目光下湊到唇邊,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
燃至尾部的煙蒂彈在石子上,火星迸濺的刹那,林燼予低頭吻到了他的唇上。
煙草味滾在唇邊,柔軟的唇舌在一片靜谧中抵死纏綿,氣氛膠着濃烈,燥意席卷而上,細細密密地纏繞在胸口,心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連吐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喘息間,林燼予的手從他的肩膀徑直下落,按到他腿間,聲音含混低沉:“賀少應該不介意我這樣試試吧。”
感官在黑暗中無限放大,胸腔劇烈起伏,是賀京酌從未感受過的迫切。
山腳下歡聲笑語,轟鳴聲陣陣,氣氛卻始終不敵山頂熱烈。
漸重的呼吸聲萦繞在耳旁,掌心裡是陌生又滾燙的體溫,直到細微的痛感從唇邊漫延開來,賀京酌才從這場激烈又被動的熱吻中拉回神。
呼吸被掠奪,空氣逐漸稀薄,唇與唇短暫分離的那個瞬間,賀京酌偏開了頭,在林燼予再次向他湊近時,擡手鉗住了他的下颌,向上一擡,吻上他清瘦的喉結,提醒:“我沒有野戰的癖好。”
林燼予揮開他的手,緩緩直起身,漫不經心地朝他笑,片刻,視線從他的臉向左一偏。
賀京酌:“也沒有車震的癖好。”
林燼予視線從他的耳廓挪開,後面的擋風玻璃上,印着他清晰的笑臉。
賀京酌睨着他道:“笑什麼?”
林燼予不語,徑直繞到主駕,開門上車,拍上車門前,丢下一句:“賀少,山上冷,你耳朵都凍紅了。”
賀京酌表情一滞,頓感牙疼,吹了至少兩分鐘的冷風,才勉強冷靜下來。
他鑽進車廂,手往兜裡一掏,将車鑰匙丢到了林燼予的懷裡。
林燼予坦然收下,一腳油門将車開到山腳下。
人群躁動,傅容與隔着一段不遠的距離沖他們吹了一聲流氓哨:“再不回來我都要報警了。”
聞野甩着一件襯衣跑向林燼予,那頭賀京酌緩緩朝傅容與比了個中指。
等人走近,傅容與才發覺不對,看着賀京酌的嘴問:“喲?這是親上了?”
賀京酌淡瞥他一眼,牙疼道:“怎麼,車都砸進去了,還不允許我聽個響了?”
那頭江澤一愣:“什麼車?”
賀京酌:“剛改的車。”
一句話,震驚在座所有人:“剛改的車,給林燼予了?”
賀京酌從兜裡摸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往嘴裡一丢:“怎麼着,還得經過你們同意?”
傅容與邊樂邊說:“那不能,那哪能啊,老奴不過是擔心少爺常在河邊走突然濕了鞋罷了。”
賀京酌當時說:“扯淡。”
話音剛落,就見林燼予的吧台前圍了一幫紅男綠女,眉梢一挑,擡腳就往那邊走:“我先撤了。”
身後所有人:?
傅容與:“你去哪啊?”
賀京酌頭也不回:“送林燼予回家。”
好家夥。
身後一夥人目光隔空交彙,表情都有點不太好形容,仿佛在說——車都送出去了,江邊那房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