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忽然變輕,要騰空起來的感覺,腦子卻有千斤沉,撕扯着他往下拽,失重感讓江霏麓很是不适。
他皺了下眉,耳膜像是突然被捅破一般,巨大嘈雜的聲音一下灌入腦中,剛剛還沒有知覺的四肢開始劇痛起來,直沖頭皮。
輪子滾動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聲還有護士大喊着“讓開讓開”的聲音,以及有人喊他名字聲音,亂七八糟,充斥在耳邊,他好想看看是誰,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江霏麓,江霏麓!我求求你……睜開眼,睜開眼,我求你看看我……江霏麓!”
模模糊糊的聲嘶力竭的叫喊越來越遠,眼前一片光亮,好像有手緊緊握住了他,他便想反手握住那隻冰冷的掌心,可他還沒使上力,那隻手就滑走了。
“江霏麓——”
是學長的聲音嗎?我在哪裡?
江霏麓心裡想着,好不容易湧上的知覺和痛感又降了下去,有點不真實。
“病人失血過多,快去取血!”
“聯系醫生了嗎?快把主任叫過來。”
“……”
啪地一聲,江霏麓感覺腦子斷了線,意識都陷入一片黑暗中。
看着遠去的車床,蘇葉一時失力,跪倒在地。
夏路炀連忙扶住蘇葉,看到他腹部衣服透出的血,擔憂道:“蘇學長,你先休息一下吧,麓兒有我和二晨在。”
當時江霏麓生生挨下林贛一擊,直接失去意識倒在地上,好在陸易晨和夏路烊趕到,兩人聯手把林贛和範棠制服,交給了接到蘇葉報警後前來的警察。
蘇葉咬牙,甩開了夏路炀的手:“不用了。”
“蘇學長……”夏路炀見蘇葉陰沉的神色,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說:“我還是先帶你去找醫生處理傷口吧,不然麓兒醒來看見我們沒照顧好你,他肯定和我們沒完的。”
陸易晨也勸道:“是啊,這裡有我看着。”
蘇葉還是低着頭,遲了好片刻才回:“……不用了,我自己去。”
他轉身走,又道:“江霏麓拜托你們了,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二人看着蘇葉的身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蘇葉撐着劇痛的傷口走到了樓梯口,終于是沒忍住疼痛,扶住了牆。
多年發生的事如同已經深入骨髓的釘子,他本來已經努力忘記了,可江霏麓受傷又硬生生将它們挖出,血淋淋地疼。
他畢業後入職了全國第一的大企業,不過一個星期就發現組内正在進行的項目的漏洞。
雖然有人提醒過他這些小事,都幾年了也沒人提出過,不要太放在心上,可他還是上報了管理層。
卻被所有人指責。
“都是他,裝什麼清高,把自己組的員工都逼走了。”
“就是,就算是清北畢業的高材生又怎麼樣?這些小事本來就無傷大雅,人家老王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就這樣被他穿小鞋,最後隻能自己辭職。”
“還好他不是我們組的,我們組可受不了這種‘清高’的人。”
“沒錯,真搞不懂他怎麼想的……”
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落在手背。
倘若他肯服軟,倘若不去較真,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江霏麓是不是也不會——
他真是,裝什麼。
他一個人受傷也就夠了,怎麼還拉上了這個二傻子。
江霏麓是在一片混沌裡醒來的,睜開眼時,視野有一刻的全黑,随即漸漸亮了一點。
滴滴的各種儀器機械聲有規律地發出聲響,背部,右臂,腦袋的劇痛越來越清晰,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江霏麓輕輕眨了下酸澀的眼睛,想說話,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這應該不是地獄吧。
這麼想着,江霏麓的第一意識是去找蘇葉。
床頭有個人影,撐着臉一晃一晃,有點像自己上課打瞌睡的樣子,江霏麓便想轉過頭看看是誰,才發現自己臉上罩了一個呼吸面罩。
這人的眼底浮上一圈青黑,略顯疲态,正守在他的床邊。
江霏麓動了動手指,費力地把手伸進了那人曲在床單上的手心裡,扣住。
這輕微的動靜吵醒了那個身影,他恍然擡起頭,發現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江霏麓,你醒了嗎?你醒了?”
蘇葉焦急地起身看向他的臉,緊緊握住他的手心,仿佛他下一刻就會溜走一樣。
呼出的氣在塑料面罩上噴出一片霧氣,蘇葉看見了男生閃動的眼眸,忽然脫力倒了下來,伏在了他枕邊。
“……太好了,終于醒了……太好了……”
低聲的啜泣在耳邊響起,江霏麓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點話,隻得用拇指蹭了蹭蘇葉的手背。
床頭的暗燈被打開,蘇葉慘白的面容便映了出來,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喃喃着要去喊醫生,卻差點被身後的椅子絆倒。
“蘇葉學長。”
陸易晨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他和夏路烊原本坐在病房外,聽到裡面的動靜,急忙推門進來看。
蘇葉幾乎要站不穩,陸易晨看着他通紅的雙眼,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和夏路烊一起去了叫醫生。
病房裡隻有那一瞬的驚慌失措,便又幾經下來。
蘇葉抓着江霏麓的手,看着他開口:“不是說好了,保證過了嗎?你怎麼還是這樣……要是真的有什麼意外,你要我怎麼辦?”
江霏麓第一次見學長哭,蘇葉滾燙的淚水滴在他的手背,抽噎的聲音把他剩下的句子淹沒,江霏麓心裡也難受,連忙擡手去擦蘇葉臉上湧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