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言順着山路一路疾行,不多時,便不知不覺地又來到了三梅鎮的街道上。此時的集市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談笑聲交織在一起。那些祈求尋仙問道的凡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街道兩旁,街邊的鎮中居民們則熱情地叫賣着自己的商品,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琳琅滿目,一切都和她前段時間來時一模一樣。
來到這裡,沈初言的心情也放松下來。
既然來都來了,可以看看這次有沒有什麼新本子。
帶着一絲惬意,沈初言慢悠悠地晃蕩到了書攤前。
“快放開我!救命啊!”突然,一陣凄厲的哭喊聲打破了集市的喧鬧。沈初言微微挑眉,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正像拎小雞一樣拉扯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但此刻卻滿臉驚恐,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拼命地掙紮着,雙手死死地抓住身旁的攤位,指甲都因用力而泛白,嘴裡不停地呼喊着救命,可周圍的人卻都隻是冷漠地看着,無人敢上前阻攔。
沈初言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道:“他們這是?”
旁邊伺候的店主聽到聲音,擡起頭看了一眼,瞬間便了然于心。他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從書攤中拿了本最新上市的書,遞給沈初言,“是林家。那女子我見過,是個一心想成為萬劍宗修士的凡人,應該是為了獲取修仙資源,在林家地盤上打了賭,唉,現在八成是打賭打輸了,要被林家拉去抵債了。”
“如何抵債?”沈初言柳眉微蹙,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
店主神情淡漠地撇了撇嘴,回複道:“資質好一點的,就會被強行抽取靈根或者靈髓;資質差一點的,就會被賣去做工或者窯子,這輩子也就毀了。”
沈初言的臉色越發陰沉,她低聲道:“強行抽取靈根靈髓,這與魔修又有何異?這裡就在萬劍宗山下,萬劍宗的人難道不知道嗎?”
店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帶着一絲嘲諷,緩緩說道:“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林家不就與萬劍宗關系匪淺嗎?”
沈初言的神情變了,她冷冷地看着店主,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說,這種情形是萬劍宗門下縱容的?”
店主老邁的身子微微一顫,他有些心虛地将頭轉往一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道:“我可什麼都沒說。至于究竟如何,仙君您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你知道我的身份。”沈初言的神情瞬間冷淡了下來,她冷冷地看着店主,眼中仿佛有千年寒冰。店内的空氣仿佛瞬間被凝結,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店主要是說錯一句話,似乎就會迎來雷霆之怒。
然而,店主卻仿若未覺地笑了笑,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他淡定又謙卑地回答道:“從您來的第一次我就知道了。這三梅鎮中不乏修真者到來,老朽在這裡賣了一輩子的話本,誰是修真者老朽還是看得出來的。”店主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和痛苦,然後真摯地看着沈初言,道:“仙君,我是在這三梅鎮中長大的,在這裡待了一輩子了,親眼看着它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鎮發展成現在的登仙第一鎮,也看着這裡的人從淳樸自然變得現在的勢力割據、利益熏心。那孩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她隻是太崇拜仙人了,因為她全家當年就是被你們萬劍宗的修士所救,所以她一直想修仙。”店主深深地歎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和惋惜,“也是因此,她着了那林家的道。”
說着,店主不複剛才的淡然,他緩緩地跪倒在沈初言面前,他顫抖着雙手,緊緊地抓住沈初言的衣角,哀求道:“仙君,林家勢大,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在三梅鎮中發生。可往日那些修者都視凡人如草芥,不會對這種事情多看一眼,您是第一個會過問此事的修真者,我的孩子也是這麼被拉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但是這個孩子……”店主擡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希望,“老朽求求您,仙君,管管這事吧!”
沈初言伫立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凝望着周遭,集市依舊喧嚣,可在這一刻,這熱鬧于她而言卻似蒙了一層紗,變得虛幻起來。
凡人的生命,猶如晨露般短暫。這座鎮子,她也曾偶爾踏足,以往映入眼簾的皆是它的繁華盛景,不曾想,在這光鮮外表之下,竟有着如此鮮明的等級之分,底層凡人的生活,竟這般艱難苦澀。
她的目光緩緩移動,思緒如脫缰之馬。
眼前這一幕,是凡人面對與修真門派有關系的大戶人家時的無力。那面對高高在上的修真者,又當是怎樣的戰戰兢兢?若遇上殘暴的魔族,他們的命運又将何去何從?
還有那箱子裡潛藏的未知怪物,一旦現世,這些凡人又該如何抵擋?
此時她不得不承認,師兄是對的。
一直以來,她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之中,忽略了這世間諸多的疾苦與複雜。
沈初言仰頭望向小鎮的天空,原本明媚的陽光不知何時帶上了一抹昏暗色調,仿佛也在為這世間的不公而哀傷。熙熙攘攘的小鎮,依舊人來人往,可那被大漢拉扯着的姑娘,卻如置身孤島。路過之人,皆選擇視而不見,腳步匆匆,仿若生怕惹禍上身。即便有年幼好奇的孩子投來目光,也很快被大人神色慌張地拉走。
這本該是被名門大派庇護的城鎮,可如今,面對這般不公之事,竟無一人願意停下腳步,伸出援手。
刹那間,沈初言心中似有一道光閃過,她深刻地意識到,這世間并非僅為修真者所主宰。在這片廣袤天地間,還有無數生靈,有衆多像眼前這些為了生存苦苦掙紮的普通人。他們雖無強大法力,卻同樣懷揣着對生活的熱愛與希望。
或許,自己不應隻局限于修煉的一味增長,而應多在這世間行走,去傾聽、去感受。
這般思索間,沈初言隻覺靈台清明之處,似有一股清泉流淌而過,原本禁锢心境的枷鎖,恍然間松動了。她周身氣息流轉,竟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那是對道的感悟更進一層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