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奉眠并沒有收到姜蕪的暗示,嘴快道:“濯濯是人族啊,你們都不知曉嗎?”
霧沅蹙眉,他看向姜蕪,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姜蕪是人族?她不是修羅嗎?”
常奉眠聳了聳肩,自信滿滿地說:“那我便不知曉了,那是濯濯自己的事情,我們長靈族的眼睛可以勘破世間一切虛妄,我是不會看錯濯濯的身份的,濯濯就是人族。”
宿淩薇單手撐着臉看向常奉眠,“小姑娘,你要不看看我這個修羅本來面目是什麼?”
常奉眠冷哼一聲,“臭修羅,一團黑乎乎的戾氣而已,也需要我看嗎?”
寂滿興緻沖沖地跑到了常奉眠面前,“我呢?你要不要也看看我是什麼?”
常奉眠警惕地看着沖到身前的寂滿,後退了半步,餘光掃到坐在一旁的宗華,“咦,你也是長靈族嗎?但是......你身上的氣息很雜哎,爹爹,你看這人,好生奇怪。”
宗華有一雙黑色的雙眸,但因為又長靈血脈的原因,黑瞳上覆蓋着一層淡淡的藍色,像是眼翳一般。
“不奇怪,宗華,這是你的姐姐。”姜蕪抿了口熱茶潤了潤嗓子,“現下可以排除附身的嫌疑了嗎?長靈族的雙眸可以勘破虛妄,包括但不限于鬼族人的僞裝之流。”
寂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頭發,“我也是為我們的安全着想嘛。”
宗華倏地站了起來,傻愣愣地看着姜蕪,聲音殷切切的,“姐......姐姐?”
常勝聞言大步走向了宗華,他神情震驚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你是曉芙的兒子?我沒見過你,你不是從應。”
宗華看着面前兩鬓斑白,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的英俊男人,後者面上的情緒複雜,像是不忍、糾結、悔恨又像是憤怒,讓他心中無比的觸動,“我......我不是從應,從應是我大哥,我叫宗華。”
常勝面色一變,他輕嗤一聲,神情狠厲,“不過是長靈族與鬼族的雜種,居然還想混淆長靈血脈,簡直是癡心妄想,你這輩子同你哥哥都别想認祖歸宗,鬼族那邊才是你的去處!滾吧!”說完,他揮袖将宗華拂倒,轉身走向了常奉眠身側。
“奉眠,我們走!”
寂滿見狀立刻上前扶起宗華,随即怒氣沖沖地走到了常勝父女二人面前,并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老不死的,你憑什麼這麼說他?既然他上面有了一個哥哥,父母肯定是相互愛慕的,既然如此他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你又憑什麼否定他們的存在?混種又怎樣?混種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你憑什麼這麼說他?!說到你們長靈族,還不是妖族和精靈的混種?又哪裡來的血脈高尚一說?!”
宗華抿着雙唇,一言不發,神情委屈地看着常勝和常奉眠。
霧沅伸手拍了拍宗華的肩膀,“别太自責。”
常奉眠叉腰指着寂滿,“喂,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臭蛟龍,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還有那旁那隻臭蝴蝶,既然是妖族就少管我們的事,而且人間不歡迎你們。”
寂滿喋喋不休地繼續道:“我這是多管閑事嗎?我這是在糾正你們的錯誤觀念!他們的出生有什麼錯?你憑什麼把血脈混淆的事情全部歸結到他們的頭上?!要錯也應該是他們父母的錯,錯在他們明知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卻還要沖破一切束縛在一起,明知曉會混淆血脈,還是要将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并沒有棄置不顧,而是将他們好好養大,他們有什麼錯?他們又錯在哪裡?若是你覺得他們真的有錯,那也是他們父母的錯,但是宗華的母親已經死了,你若是埋怨她,那你便是小肚雞腸!跟死人過不去!”
宿淩薇笑着說:“好厲害的嘴,把那長靈老頭的胡子都氣歪了,但是我覺得他在指桑罵槐,暗諷我們修羅隻生不養呢。”
姜蕪無奈地搖了搖頭,“修羅哪裡有那麼容易繁衍生息?”
宿淩薇漫不經心地說:“有啊,不過有一則秘術可以避子而已,大家都覺得幼子麻煩,紛紛都去學那則秘術去了,便是有些麻煩,但是比起養育幼子來,那也不算什麼了。”
姜蕪倏地看向宿淩薇,“怎麼個麻煩法?”
宿淩薇神情有些怪異地看向姜蕪,“你不知曉嗎?用生長在無望谷的鬼荊藤汁液畫符咒在身上,那玩意腐蝕性連修羅都抵抗不了,而且腐蝕傷口難以愈合,總得十天半月吧,我以為你知曉呢,既然你不知曉的話,大抵是睢羲用在了自己身上吧。”
姜蕪挑眉,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喝着杯中的熱茶。
商扶庭聞言盯着姜蕪看了片刻,随後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常勝冷哼一聲,“你可知曉他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商扶庭開口道:“曉芙前輩是因為長靈族女子的特性而自然消亡,此事也要怪在子代的頭上嗎?”
“一派胡言!根本不是這樣的!”常奉眠說,“四百年前,聖人賜予我們抵抗修羅的法器,命我們世代守在并州,看守無幻之境,還教會我們如何隐匿氣息與身份,不會因為我們是長靈族,有異于人族又不被妖族接納,并以天書賜福我們,讓我們長靈女子可以免受生子消亡之痛,所以姑姑根本不是因此死亡的。”
宗華立刻從茶棚下走了出來,他走到常勝面前,直視着二人,“我母親到底是因何而死?”
常勝看着宗華那雙與曉芙相似的雙眸,重重地歎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來部落裡,我慢慢同你們說吧。”
宿淩薇聞言起身抻了個懶腰,“濯濯,你跟他們去吧,我去天都城轉轉,便不陪着你了。”
常勝回頭睨了宿淩薇一眼,“不必,你也跟着一起吧,省得我們父女二人還要再去尋你,費心思将你捉回無幻之境。”
姜蕪擡眸看向宿淩薇,笑着問道:“怎樣?要跟着一起去嗎?”
宿淩薇笑着說:“既然人家都打開家門歡迎我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
長靈族因為眼睛的緣故選擇避世于山脈腹地,常勝這一支便同族人駐紮于太行山一脈中,長靈族是瑞獸白澤與精靈重明的後代,雙眸能勘破世間一切虛妄,再完美的僞裝于他們面前猶如薄紙一般不堪一擊。
常勝一脈在撥雲見日的太行山窪地,臨近晌午,幾片稻草紮成的小房子上炊煙袅袅。
幾個打獵、耕種回來的長靈族人見到常勝後紛紛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喜笑顔開地同他打招呼。
“眠眠,這是我今日上山發現的小兔,你若是不願意吃便養着吧。”
常奉眠看着突然被塞到懷中的兩隻小白兔,又驚又喜,“阿尚哥,這兩隻小白兔真的要送給我嗎?”
阿尚點了點頭,憨笑着說:“是啊,我也不會養小兔,而且再放回山上的話可能會活不了,沾了其他的氣味,母兔可能會直接咬死的。”
常奉眠摸着懷中的兔子,“謝謝阿尚哥。”
寂滿陰陽怪氣地輕聲重複着,“我也不會養小兔,不就是兔子嘛,我也會捉,我也會養,兔子哪裡有落單的,掏了兔子窩還說得自己那麼無辜。”
宿淩薇掐着嗓子說:“寂滿哥,你能不能也幫我捉兔子啊?”
寂滿揉了揉鼻子,神情得意地說:“捉兔子這件事情,可是非常簡單的,我可以捉好多呢,眠眠,你還要什麼啊!!!!!!!”
寂滿發覺方才說話的是宿淩薇後迅速躲到了姜蕪身後,扯起她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姜蕪,你能不能管管你的朋友?能不能不要老是吓我?”
宿淩薇見狀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有那麼可怕嗎?你怎麼吓成這樣啊?”
寂滿控訴道:“修羅怎麼可能不吓人,一個你,還有睢羲,還有他那兩個叫什麼季易沛然的打手,都吓死個人。渾身的戾氣遮天蔽日的,張嘴閉嘴便是要我們的命。”
宿淩薇摸着自己的下颌,若有所思地說:“季易沛然我不了解,但是你若是說睢羲吓人,我是不信的,張嘴閉嘴便是要你們的命那更是天方夜譚,最起碼我認識的睢羲脾性非常的好,簡直不像個修羅。”
寂滿說:“脾氣再好有什麼用,已經被顒鳥精火燒成一把灰了。”
“嗯?”宿淩薇蹙眉,她震驚地看着姜蕪,“睢羲死了?”
姜蕪面色不變地點了點頭,隐藏于寬大袖擺中的雙手攥緊成拳,指甲沒入手心的皮肉之中,鮮血順着掌紋蔓延開來。
宿淩薇淡淡地說:“那真是太可惜了。”
商扶庭見姜蕪神情如常,神情凝重地攏起了眉心,他第一次産生了一種想撕破姜蕪僞裝的沖動,他想看看姜蕪的内裡到底有什麼,他厭倦了那張整日風輕雲淡、唇角帶笑的臉。
五六歲模樣小虎子突然伸手指着霧沅和寂滿,大喊大叫了起來,“哇,好可怕!!!有妖怪啊!!!”
常勝走上前一把捂住小虎子的嘴,并将一塊糖塞給了他,并叮囑道:“不許說!”
小虎子瞪大了圓溜溜的雙眸,看着手中的糖兩眼發光,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常勝滿意地笑了起來,又塞給了小虎子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