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棠華抱住柳舜華的手臂,“有姐姐在,誰能欺負我。”
柳舜華垂頭看着她,沉默半晌,問道:“棠華,若是有朝一日,你能過人上人的生活,但要舍棄如今的安逸,你願意嗎?”
柳棠華仔細想了一下:“人上人,像那個賀小姐一樣嗎?”
柳舜華:“差不多吧。”
柳棠華搖搖頭,“我不喜歡,相府雖然軒峻壯麗,但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規矩太多,無趣得很。”
她甜甜一笑,“我覺得像現在這樣,有兄長與姐姐陪着,就是最好的。”
十五歲的棠華,還沒有身為皇後的端莊沉靜,稚嫩的臉上帶着幾分嬌憨,眉眼格外燦爛,宛似院中精心呵護的山茶花。
她多想,棠華能一直這麼無憂無慮。
上輩子,人人都說他們柳家燒了高香,生了兩個女兒,一個是皇後,一個是相府長媳。
可前世,她和棠華都未能善終。
她被束縛在相府,度日如年,最終自焚而亡。
而棠華,也自有她的苦處。
新帝登基,棠華被冊立為後。為替毫無根基的新帝拉攏可用之人,棠華盡其所能與朝中貴婦周旋,嘔心瀝血。兩年後因生産不順,便早早撒手人寰。
棠華在時,新帝對她百般寵愛不假,可她去世不足三月,新帝一見賀容暄,便驚為天人,當即将亡妻忘得幹幹淨淨,火速冊立賀容暄為後,唯恐冷落佳人。
棠華為新帝熬幹了自己,卻是這個下場。
柳舜華替妹妹不值。
她本是天真嬌憨的女孩兒,卻在權力傾軋中不得不收了心性,與後宮嫔妃,朝中權貴争來鬥去。她想,若是棠華嫁與普通人家,是不是會快樂些。
柳舜華輕輕摸着柳棠華的頭,這輩子,她定會竭力避開棠華與新帝劉九生的相遇。
……
立夏後,桐花繁茂到極緻,大朵大朵紫色的花沉甸甸開在枝頭,極盡春日最後的絢爛。
柳棠華撿了許多掉落的桐花堆在廊下,柳舜華閑來無事,一邊串着花串打發時間。
花串還未串完,芳草便氣沖沖走了進來。
“小姐還有閑心串花呢,簡直氣死人了。”
柳舜華邊串邊問:“什麼事這麼生氣?”
芳草忿忿道:“還不是葛氏,原以為她消停了點,沒想到憋着壞呢。”
柳棠華不解,“這幾日未見叔母過來啊?”
芳草四下瞅了一眼,這才低聲道:“方才我碰到了隔壁院的一個姐妹,她同我說,昨日她們那裡來了一位貴人,悄悄向葛氏打聽小姐你。”
柳舜華一愣,“打聽我?”
芳草點頭,“正是。我那小姐妹說,那婦人看起來非富即貴,張口便問小姐你年齡性情。”
柳舜華驟然緊張起來,這個時候來打聽她,還問年齡性情,多半是有求親之意。若她猜得不錯,這個人多半是丞相府的人。
芳草兀自生着悶氣,“葛氏對着來人,竟說小姐你牙尖嘴利,不知尊卑,行為粗鄙。總之,将小姐貶個一文不值,你說氣不氣人。”
“哦。”柳舜華微微挑眉,“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叔母這般說辭,再加上賀容暄對她的敵意,丞相夫人對她就算不死心,恐怕也會多掂量掂量。
芳草看着柳舜華,“小姐,你是氣傻了吧,葛氏如此诋毀你,你還說好?”
柳舜華一笑,将最後一朵桐花穿起,“不管來人是誰,能打聽到叔母那裡,必然同她關系密切,都是一丘之貉,管他作甚。”
雖是這麼說,可她清楚,丞相夫人能暗自打聽,必是得到賀丞相的默許。賀留善之所以看重她,無非就是因為兄長。
諸侯接待事宜,鴻胪寺辦得極為妥帖,皇上對兄長愈加看重,近日更是頻頻召見。皇上欲培養兄長之心,賀丞相必然已知曉,斷然不會輕易放棄拉攏。
總之,賀玄晖一日不成親,丞相府便有可能再将主意打到她頭上。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她要想辦法避避風頭才行。
柳舜華正想着,便看到柳桓安手裡握着一封信,大步跨了進來。
柳桓安舉着信,笑道:“舅舅來的信。”
柳舜華起身,迫不及待問道:“信上都說了什麼?”
柳桓安将信遞過去,“大約是外祖念咱們念得緊,舅舅這才來信詢問,讓咱們若是得空,别忘了回涼州一趟。”
柳舜華将信展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心内百感交集。
前世,自離開涼州來到長安,她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柳府正忙着籌備她與賀玄晖的婚事。
距她的婚禮尚不足四個月,她隻得讓兄長回信,告知外祖大婚在即,脫不開身。
後來嫁進相府,回家尚且不便。涼州,哪裡又回得去呢。
柳舜華攥緊手中的信,“兄長,我要回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