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柳舜華收拾好行囊,向萬都尉告别。
萬都尉道:“昨夜快馬回涼州城的将士已經探過路,前方很安全,并無賊匪,柳小姐可放心前行。”
兩人道謝過衆将士,上了馬車。
柳棠華掀開車簾,對着衆人不舍地揮手,前方站着的幾人眼巴巴地看着她,紅了眼眶。
柳舜華目光不覺瞥向遠處對面的山頂,煙岚雲岫,迷霧一片。
馬車一路行得很順,待日頭升起時,涼州城已近在眼前。
“小姐,要進城了。”
柳棠華一聽,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忙探出頭去。
柳舜華看着漸漸多起來的人群,對着車夫道:“行慢些吧,進了城就不急了。”
還未入城,柳舜華遠遠瞧見城門旁立着的兩個少年人。兩人各自牽了一匹馬,正焦急地張望着。
柳舜華叫了聲“停車”,掀開車簾一躍而下。
“大表哥,二表哥,你們怎麼來了?”
兩人圍上去,對着柳舜華瞧了又瞧,生怕她有個好歹。
“我們算了時辰,你昨日應該到的,結果死活等不到你,祖父急得一晚上沒睡。”
“就是,父親擔心你遇到了賊匪,讓我們一早在這候着,今日若是再等不到你,父親就要報官了。”
“舜華,你這一路可還順利?”
兩人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柳舜華作勢捂住頭,“你們吵得我頭疼,我這不好好呢嗎?”
大表哥笑道:“這就頭疼了,回去有更吵的等着你呢。瑩兒那丫頭,自收了你的信整日裡念叨着,今日非要吵着跟過來,被父親訓斥了好一頓才消停。”
柳棠華也下了車,跟着柳舜華身後,乖巧地站着。
柳舜華拉過柳棠華向兩人介紹,“這個是我妹妹,棠華,小名喚芊芊。”
兩人笑道:“芊芊妹妹好,果然同舜華妹妹一樣,是個讨喜的。”
柳舜華又指着兩人道:“這個是大表哥,陳源。二表哥,陳新。”
柳棠華躬身問好,脆生生的聲音帶着幾分天真嬌俏,讓人一聽便心生歡喜。
大表哥陳源道:“這裡風大,你們先上車,咱們也好快些回去,我怕祖父早已等不及了。”
二人上了馬車,表哥們在前引路,一行人緩緩進了城。
涼州雖不及長安繁華,卻是另一番沒見過的景象。道路兩旁賣着長安難得一見的小玩意,胡餅夾着羊肉的香氣彌散在空中,葡萄酒旗幟飛揚,不時有些金發碧眼的西域商人穿梭……
柳棠華瞧着新奇,拉着柳舜華的衣袖,“姐姐,他們好高啊,頭發眼睛也和我們不一樣。”
柳舜華自幼見慣了這些西域人,并不覺得稀罕,隻悄聲提醒,“你小聲些,他們大多都是商人,在這裡待得久了,聽得懂你說什麼的。”
柳棠華忙閉了嘴,将目光盯向路邊的新鮮瓜果。
馬車行至一個岔路口,左拐又行了一段路,鼎沸的人聲漸漸淡去。不多時,便在一處人家停了下來。
柳舜華聽大表哥說了聲“到了”,便迫不及待跳下了馬車。
陳家老爺子等得不耐,一早上讓人去瞧了無數次。一聽到馬蹄聲,不顧自己行動不便的雙腿,抓起拐杖,令孫女陳瑩半攙着便走了出去。
陳望與劉氏跟在後面急得大叫,“父親小心些。”
陳老爺子踉跄出門,正看到從車上跳下來的柳舜華。
他一瞬怔然,頓住了腳步,沒再往前,隻是盯着柳舜華發愣。
柳舜華一下車,看到外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滾滾直下。
“外孫不孝,這麼晚才來看您。”
陳老爺子身子晃了一下,忙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柳舜華,一把将她攬在懷中,老淚縱橫,“我的蓁蓁啊,外祖……總算是見到你了。”
衆人見此情形,無不落淚。
過了許久,才擦幹眼淚,迎着她們進了門。
落定後,柳舜華先向衆人介紹了棠華。
一家人對着柳棠華噓寒問暖,陳瑩見棠華與她同歲,歡喜不已,拉着她的手不丢,直言要帶她玩遍涼州城。
柳舜華将父親準備的禮物交給舅父打理,又讓人将自己準備的箱子擡了上來,把采買好的禮物當場分給衆人。
說起來,柳舜華能如此大方,多虧了賀玄度。
賀玄度離開長安前,曾命洪聲送了她兩枚金餅,說是照看綠玉的謝禮。
她本是想拒的,奈何洪聲不肯收。
她原想着,等賀玄度回到長安,再親自還回去,可左等右等,都未能等到賀玄度。
後來采買錢财不夠,她索性拿出一枚金餅,兌換了銅錢。
誰知越買越上瘾,不出半日,一枚金餅就這麼沒了。
上輩子未嫁前,柳家不過是平常人家。
出嫁後又被困在相府自顧不暇,她哪有閑心随心所欲地采買。
如今活了二十餘年,頭一遭感受到肆意采買的樂趣。
柳舜華當即決定,将另一塊金餅也帶來涼州,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要如何還給賀玄度?算了,退來退去的,倒顯得生分了。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收下禮物,直贊柳舜華有心。
柳舜華最後才笑盈盈将一株山參拿出呈給外祖。
陳老爺子接過,摸了摸盒子,“人老了,吃這麼好做什麼,何必要浪費。”
柳舜華打趣道:“看來外祖是對外孫的禮物不滿意,那明日我再去逛逛,買一件讓您滿意的去。”
陳老爺子笑了:“你這丫頭,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麼貧,和你母親一個樣。”
陳老爺子有兩子一女,除老大健在外,其餘皆不在人世。老二自幼夭折,年歲一大,他倒漸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