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功好,轉眼就到家了。”
“身子不好還能施展輕功嗎?”
兩人已至馬車前,車夫将轎凳擺到車前,蕭文欽順勢就道:“哥哥有所不知,典墨武功高強,身輕如燕。”
“是嘛。”蘇晚辭提起衣擺,踩到轎凳上,蕭文欽連忙把手遞給他。
蘇晚辭垂下眼,似是沒瞧見,腳一蹬上了馬車,彎腰鑽進車廂裡。
蕭文欽撚了一下空落落的掌心,忍住心中燥郁之氣,含着笑上了馬車。
蘇晚辭從容地坐在主位上,倒是把蕭文欽看笑了。
蕭文欽想挨着他坐,又怕他躲,便坐到了左側位置上。
車夫收起轎凳,卸了傘铤,長鞭一揚,馬車颠颠向前駛去。
車廂裡沉悶,兩人均不說話,顯得極其生疏,一别多年,兩人相貌都起了變化,尤其是蕭文欽,少時青蔥稚氣,如今五官深邃,像換了個人似的。
蘇晚辭悄悄打量他,見他臉色陰沉,很不好惹的樣子,幾欲開口,又合攏了嘴,轉而去撩窗簾子,眺望遠處的風景。
蕭文欽突然問:“哥哥今後有什麼打算?”
蘇晚辭松開簾子,坐正了身體,眨眨眼道:“何意?”
“我是說,”蕭文欽喉頭哽了哽,“成婚以後。”
蘇晚辭道:“照舊是過日子,常佑哥哥讀書,我經營鋪子,閑時四處去遊玩,不過如此。”
蕭文欽冷笑:“常佑哥哥......從前在書院,倒是不見你與他多要好。”
蘇晚辭不知說什麼才好,低頭玩自己的手指。
馬車踢踢踏踏,駛入人聲鼎沸的街市,蕭文欽咬得牙根都麻了,勉強露出笑臉:“快到了。”
蘇晚辭道:“前面巷子窄,馬車不好走,咱們下車,從西街走過去,稍許近些。”
蕭文欽道:“如此也好,我空着手去不太客氣,順道買幾壇美酒。”
兩人從馬車上下來,溜達着往前走,蕭文欽餘光瞥見深巷裡的典墨打手勢,勾唇一笑道:“晚辭,時候不早了,先不買酒了吧,趕緊去常佑家,把人叫出來,若是去晚了,他都吃上了。”
蘇晚辭笑道:“不妨事的,常佑哥哥一個人在家讀書,他父母經營酒樓,每日三餐差人給他送飯,往日裡這個時辰還沒吃上呢。”
蕭文欽還待說什麼,蘇晚辭舔了一下嘴唇,眼神直勾勾看着酒坊方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這時節裡桃花釀香醇,文欽,你如今酒量如何?”
蕭文欽哪裡還能說什麼,順口道:“千杯不醉,買兩壇吧。”
兩人買了桃花釀,又趕上街頭賣糕點的嬸娘要收攤,便買了一包馬蹄糕,街尾的蘿蔔糕氣味誘人,卻要現做,蘇晚辭又挪不動腳,掏出三文錢,沖蕭文欽親熱笑笑。
蕭文欽提着兩壇子酒,無奈又好笑。
巷子裡的典墨頻頻抛來眼色,情急之下砸了個小石子過來。
蕭文欽餘光瞥見,挪動一步,擋在蘇晚辭身前,後背被砸了個結實,扭回頭瞪了典墨一眼。
蘇晚辭轉過頭看他:“怎麼了?看什麼呢?”
蕭文欽勾唇一笑:“巷子裡好似有小貓在叫,許是餓了。”
“是嘛,我去瞧瞧。”蘇晚辭轉身要過去。
蕭文欽忙道:“哥哥,時辰不早了,我也餓了。”
蘇晚辭停下腳步,接過攤主遞來的蘿蔔糕,“那快走吧。”
兩人手裡捧滿了東西,便不好耽擱了,踩着黃昏河邊的小石子,感受柔風拂面,在夕陽下走進街市後的小院落。
院門照舊是敞着的,蘇晚辭如常喊了一聲,徑直往裡走。
李家的單進院格局簡單,進門就是庭院,倒座房改了廚房,正房二老留給了李常佑住,屋子亮堂不沿街,讀書清淨。
蘇晚辭進門時聞到飯菜香,庭院裡無人,香氣似是從廚房飄來,他料想李常佑在房間裡,将東西暫時擱置在庭院裡的小木桌上,歡呼雀躍地走向正房:“常佑哥哥,文欽來看你了。”
蘇晚辭下意識推門,房門竟是鎖着,棒栓碰在門扉上發出哐哐聲。
蕭文欽放下酒壇子,負着手走過來,幽幽喊道:“李常佑,你不會還在睡覺吧!”
屋子裡隐約有人影閃動,卻無人應答,一陣窸窸窣窣後,門栓被抽走,房門從裡面拉開,卻不是李常佑來開門,而是一位面生的小娘子。
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發絲淩亂,頰上绯紅,屋子裡隐約飄來一股異樣的腥膻味道。
蘇晚辭眯了下眼,随即笑問:“這是哪家的娘子?”
喬娘子不出聲,怯怯地望着他。
李常佑穿戴整齊,腳步發虛沖出來,同是衣衫不整的樣子,他略顯尴尬地道:“這是喬娘子,就住在附近,酒樓生意忙碌,夥計每日來送飯也辛苦,便請喬娘子做頓飯,每日給她幾文錢。”
蕭文欽挑了一下眉:“原來這屋是廚房。”
李常佑頓了頓,又緊忙解釋:“我在屋裡睡着了,喬娘子進來喊我吃飯。”他說罷愣了一下,又似是想轉移話題,遲疑道,“你是文欽?蕭文欽!”
蕭文欽含笑點頭。
喬娘子嬌滴滴道:“李公子,飯菜在廚房,我先回去了。”
李常佑尴尬道:“喬娘子,今日麻煩你了,工錢我稍後結給你。”他偷偷瞄蘇晚辭的反應,見他面色如常,心中暗暗籲了口氣。
“原來如此。”蘇晚辭笑道,“時辰不早了,咱們開飯吧。”
蕭文欽眉毛幾乎擰成了麻花,又不好當着李常佑的面嚼舌根,氣得幾欲嘔血,臉上還得撐着笑。
李常佑道:“我這睡得亂糟糟的,先去梳洗一下。”
蘇晚辭點點頭,去廚房把飯菜端出來,沖蕭文欽道:“文欽,咱們就在院子裡吃吧。”
蕭文欽黑着臉坐下,硬邦邦說了聲“好”。
李常佑收拾整齊出來,與蕭文欽寒暄,全然是一副坦蕩的樣子。
三人落座,各飲一杯。
蘇晚辭端起碗來,夾了一筷子小油菜,清甜美味,他又去夾臘肉炒蒜,也不錯,便道:“這喬娘子手藝不錯。”
李常佑絮絮說道:“喬娘子父母雙亡,亦無兄弟幫襯,如今無依無靠,還沒有找到謀生的路子,我瞧她可憐,能幫一把是一把。”說罷,輕輕歎了一聲。
蘇晚辭把肉從盤子裡挑出來,盡數放進自己碗裡,吃完一口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向李常佑,問道:“酒樓裡不是忙不過來嗎?秋日宴快到了,不如請喬娘子去幫忙,她手腳麻利,做飯也香,你覺得如何?”
李常佑噎住,遲鈍片刻後說道:“生意方面的事情還是爹娘說了算,我不好多嘴的。”
“如此也對。”蘇晚辭夾了一筷子小油菜,放進李常佑碗裡,親熱道,“常佑哥哥,你讀書辛苦,臘肉上火,你别吃了,多吃點小油菜吧。”
李常佑看向盤子裡寥寥無幾的臘肉,幹巴巴笑了一下。
蕭文欽道:“常佑兄一如既往仁慈心善,往後若是考了狀元,當了大官,可别忘了提攜兄弟。”
李常佑擺擺手:“文欽你見笑了,倒是你,在皇城待得好好的,緣何回來?”
蕭文欽指尖把玩着小瓷酒杯,漫不經心地說:“我心愛之人在白鴿城,我自然要回來。”
蘇晚辭埋着頭吃飯,眉頭不由跳了一下。
李常佑恍然大悟道:“哦,你說的是你家表妹田婉兒吧。”
蕭文欽暗道不妙,就見蘇晚辭徐徐仰起頭來,目光怔怔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