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姜海蓦地轉頭睨她:“小丫頭片子!讨打!”
蕭文欽在後面偷笑。
蘇鶴山唉聲歎氣:“你瞧瞧!”他揚聲喊道,“大哥,别為難晚辭了,蕭大少找他有事,這三十兩我給你。”
蘇姜海身體一僵,似是沒料到有外人在場,磨蹭了半天扭回身,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把胸膛挺起來,眉頭一挑:“我跟兒子鬧着玩兒呢,我怎麼會缺銀子。”
他負着手走過來,經過蕭文欽身邊的時候,打量地看了他一眼。
蕭文欽握着扇子作揖:“見過蘇伯父。”
蘇姜海摸着下巴,眼神裡精光乍現,他懶散地抱了下拳頭,寒暄幾句後,與蘇鶴山一并離開。
蕭文欽舉步往前走,門扉仍然緊閉,他屈起指節,輕輕叩了一下:“晚辭,是我。”
桃枝福腰,先去沏茶。
房門從裡面被打開,蘇晚辭漲得滿臉酡色,一路從耳廓紅到了臉頰。
蕭文欽靜靜地看着他,沉默須臾,問道:“你月錢隻有三十兩嗎?”
蘇晚辭惱羞成怒,哐一聲把門關上。
蕭文欽摸摸鼻子,從典墨手裡接過食盒,又再敲門,門栓沒上,一推就開,他讓典墨在外守着,自己走了進去。
蘇晚辭趴在桌子上,流水般的青絲洩了半肩。
蕭文欽在他身旁落座,輕撫他的頭發,柔聲哄道:“我又不是要笑話你,你若是不高興,便打我出氣,何必自己生悶氣。”
蘇晚辭把頭别過來,仍趴在自己胳膊上,望着蕭文欽含笑的眼眸,悶聲道:“以前都是我哄你的。”
他霍然想起從前在書院,晨起總是吃包子,可飯廳在大門與書堂中間,若是想溜出去玩,從飯廳出來往正門去,便與同窗逆行,十分顯眼。
那時候蕭文欽比他個子矮,彎着腰從牆頭過,屋裡的人瞧不見他。
兩人便分開行動,蘇晚辭翻牆出去,蕭文欽去飯廳拿包子,他翻不過牆頭,隻能偷偷摸摸從正門走。
他們牽着手,帶四個包子一壺水,漫山遍野撒歡。
蘇晚辭心野,腦子裡總有奇思妙想,看見書裡寫叫花雞,便想逮隻野雞來折騰,結果被那紅嘴黑羽的野雞啄了半裡路,蕭文欽跟着他一起跑,嚎得嗓子都啞了,伏在他懷裡哭得睡厥過去。
那時候蘇晚辭爹娘每月去看他,會給他送各種糕點,也會燒幾道耐放的菜。
蕭文欽家裡從來沒有人來,蘇晚辭曾經一度覺得他可憐,也曾虛榮地以為自己是蕭文欽的天,他必須依附自己才能過得好。
可事與願違,蕭文欽終究不是他的所有物。
蕭文欽見他眼睛濕濕的,心疼得要命,猶豫半晌,解開自己的荷包遞給他,石青色的布面,金絲入繡,盤結上墜了兩顆打磨圓潤的黑曜石,“今日帶的銀票不多,哥哥先拿去用。”
蘇晚辭坐起身,茫然道:“給我這個幹什麼?我有舅舅給的壓歲錢,不缺銀子花。”
蕭文欽攥起他的手,硬将荷包塞進他手心,“給你就拿着,你我親如兄弟,有什麼不能要的?”
蘇晚辭木然地看着荷包上的金絲繡線,又聽他說什麼兄弟,胸口堵得像是墜了千金的鐵,難受得想把鐵塊全數砸到他腦袋上去。
蕭文欽渾然不覺,猶然握着他的手。
桃枝送茶進來,蘇晚辭做賊似的将荷包塞進袖子裡,闆正地坐直身體。
蕭文欽面色自然地将食盒打開,從裡面端出幾盤點心來。
白皙晶瑩的山藥糕,黃橙橙的糯米花生糕,炸得酥脆的芋頭酥,還有一盅木瓜桃膠。
桃枝咕噜咽了下口水。
蘇晚辭彎起眼睛笑,各拿了兩塊糕點給她,讓她下去休息,順帶把門關上。
待人走後,蘇晚辭把湯盅捧到自己面前,舀了兩勺來吃。
蕭文欽定定看着他。
落針可聞的屋子裡隻有勺子碰撞瓷盅的聲音。
蘇晚辭見他不出聲,納悶道:“你看什麼呢?”
蕭文欽蹙眉問道:“桃枝是你的通房嗎?”
蘇晚辭一腳踹了過去。
蕭文欽腳踝一疼,臉上卻笑開了懷,“不是就好。”
“好什麼好,與你有什麼關系?你來幹什麼?”
蕭文欽牛皮糖似的,纏着他問道:“明日我接風宴,哥哥到底來不來,吃頓飯罷了,譚真也來。”
蘇晚辭摸了摸袖子裡的荷包,又想起先前染的那匹布,抿着唇笑了一下,颔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