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有口水井,四周散落着許多鍋碗瓢盆,人已經走了幹淨,燈籠也已熄滅,隻有廚房燈火通明,似是有人在看火。
譚真嘴裡叼着一根小木管,裡頭是劣質迷藥,效果不佳,隻管半個時辰,得速戰速決。
他一隻腳跨到牆頭,視線刮了一圈,沒找到墊腳石,正不知如何翻過去,蘇晚辭手臂伸了過來,在他肩上輕輕一推。
譚真從牆頭摔下去,屁股着地,痛得龇牙咧嘴卻不敢出聲,廚房裡人影閃了一下,不見人出來察看,估計當是夥計出門解手。
蘇晚辭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跳了下來,臉皺成一團,扶着腰好半天沒爬起來。
譚真捂着嘴放肆大笑,用口型罵他蠢蛋。
蘇晚辭怒瞪他,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屈着腰,蹑手蹑腳朝廚房去,走近後,譚真蹲在牆角,小心翼翼探出手,在紙窗上戳了個洞,然後拔出小木管塞進去。
屋子裡有人在說話。
“多加一點。”
“差不多行了吧。”
“又吃不死人。”
蘇晚辭眉頭一皺,還想多聽幾句,屋子裡哐當幾聲,人影倏然倒了下去,再無聲響。
譚真催促道:“快快快!”
蘇晚辭便不再耽擱,兩人推開門進去,屋子裡亂糟糟的,大如月盤的蒸籠上冒着密密的煙,地上倒着兩個男人,一個矮胖,腦門锃光瓦亮,一個高瘦,鶴發雞皮。
這倆是常慶酒樓的廚子,蘇晚辭認識。
兩人倒下時手裡抱着一個麻木袋子,袋子裡的粉末撒了一地,蘇晚辭彎腰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放在鼻前嗅了嗅,又嗆又辣。
譚真問:“是什麼東西?”
蘇晚辭不确定,“好像是椒麻子,放多了味道鹹鮮重口。”
譚真納悶道:“放這麼多椒麻子幹什麼?”
蘇晚辭趴在地上摩挲,又翻出一隻小麻袋,打開一看,裡面是紅糖。
譚真一頭霧水:“又是椒麻子又是紅糖,又鹹又甜,他們搞什麼?”
蘇晚辭琢磨了一會兒,揣測道:“他們用甜味中和鹹味,這配方口味極重,吃過之後口舌生麻,又要口渴,必然要多喝水,不等菜上齊,就吃飽了。”
譚真語塞:“這是為什麼?”
蘇晚辭又道:“第一輪投票的都是老百姓,這城裡的百姓,再是富裕,也不會三天兩頭下館子,隻要在焖飯裡多放調料,讓味道鹹鮮重口,再吃其他家的就沒滋味了。”
譚真啞然失笑:“還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蘇晚辭道:“算了,别管他們了,咱們按照原計劃行事。”他把系在腰上的水壺解下,拔了塞子,走到蒸籠前,一股腦倒進了米飯裡。
黑色的溪水像從天而降的夜幕,蓋住了整籠米飯,随後,那黑水遇熱,又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徹底消失了蹤迹。
蘇晚辭把水壺系回身上,甩頭道:“走吧,趕緊溜。”
譚真不放心,躊躇道:“他們會不會醒來心中存疑,就把這鍋飯銷毀了?”
“放心,他們從十八間酒樓,做到隻剩一間,肯定沒什麼腦子。”蘇晚辭笃定道,“陳桂花摳門得很,這倆廚子要是敢銷毀,明天就得被她扣工錢,再者說,他們也不夠時間準備新的了。”
譚真無計可施,隻好聽他的。
兩人鬼鬼祟祟地退出去,踩着牆邊的闆車爬上牆。
蘇晚辭費勁地趴在牆頭,反身往外退,兩隻腳在虛空裡踩了幾下,沒踩到墊腳的瓦磚,正不知所措,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蕭文欽不知何時出現,踩着瓦磚将他從牆頭抱下來,蘇晚辭四肢離地,被他打橫抱在懷裡,轉瞬間又被放到地上。
蘇晚辭想起白天時的龃龉,悶悶地不吭聲。
譚真卻是眼睛一亮:“文欽,你怎麼在這裡?”
蕭文欽陰沉着臉,淡淡道:“路過。”
譚真見他身後有馬車,撣撣手道:“不早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先回去,你送晚辭吧,他家住得遠。”
蘇晚辭仍是不吭聲。
蕭文欽語氣生疏道:“我住城南,他住城東,不順路。”
“啊......哦......”譚真眼神遊弋在兩人之間,撓了撓下巴,“那行吧,我明日還得當值,先走一步,你們随意。”
譚真一走,蘇晚辭便闆着臉往城東方向走。
夜色寂寥,空蕩蕩的街市上,蘇晚辭走在前頭,蕭文欽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你跟着我幹什麼?”蘇晚辭猛地轉回身,眉毛擰成一團。
蕭文欽垂眸道:“我隻說不順路,沒說不送你。”
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蘇晚辭熬得眼睛通紅,像是哭過,無端顯得委屈。
蕭文欽受不了他這般,走近幾步,摸了摸他灰撲撲的臉蛋,“和譚真去酒樓幹什麼?”
“跟你沒關系。”
“你總是這樣。”蕭文欽想數落他,卻見他無精打采,又說不出嚴厲的話來。
“我是怎樣?”蘇晚辭把頭擡起來,绯紅的眼睛濕漉漉的。
蕭文欽沉默地望着他,手指爬上他的臉頰,視若珍寶般用指腹摩挲,“什麼都不跟我說,要讓我猜,猜對了便高興,猜不對,便不肯理我。”
蘇晚辭心中煩悶,“你覺得我不好了。”
蕭文欽搖頭,“上馬車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