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府驚呼道:“來人,趕緊查查,這常慶酒樓的焖飯是不是有毒!”
庭院裡亂成一團,蘇晚辭剛要說話,一隻手握住了他的下颚,大拇指和食指抵在他的腮幫子處,迫使他把嘴張開。
蕭文欽慌亂道:“趕緊吐出來。”
蘇晚辭用力拍他的手,揉着自己酸痛的腮幫子,“傻瓜,是黑潭水。”
蕭文欽眼神怔愣,想起昨夜,遲疑道:“你放的?”
蘇晚辭挑了一下眉。
李家衆人包括兩個廚子被捕快押進庭院裡,捕頭将一盤焖飯遞到他們面前,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陳桂花驚得滿頭大汗,轉頭看兩位大廚,“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快跟官老爺解釋啊!”
兩位廚子搖頭晃腦,“小人不知情啊,大人擾民,小人不知情!”
幾人被押着跪在地上,捕頭向徐知府耳語幾句,徐知府擺擺手:“放開李秀才,讓他們好好解釋。”
秀才見官不跪,事情還未查清楚,徐知府必得給他體面。
陳桂花一頭磕在地上,腦門上磕出了一團紅。
蘇晚辭沉步走上前,屈膝跪下,懇切道:“知府大人,這焖飯裡的墨汁是我加的,不怪他們。”
衆人皆是一驚,齊齊愣住了。
顧鴻噗地一笑,納悶道:“這是哪一出啊?”
李常佑怒紅了眼,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憤怒,“蘇晚辭!你這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要和李家作對。”蘇晚辭铿锵有力道,“從今日開始,隻要李家一日不退婚,我便一直與李家為敵,今次我在焖飯裡加墨汁,明日我就去常慶酒樓的後廚放耗子,後日我放火燒宅子,該賠錢我賠錢,該挨闆子挨闆子,該下獄我便下獄,你們一日不放過我,我便一日不放過你們!”
蘇姜海透不過氣來,蹲到地上捂他的嘴,“别說了,晚辭,别說了。”
蘇晚辭握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虎口,蘇姜海疼得嗷嗷直叫。
蕭文欽耳朵嗡嗡鳴叫,方才吃下肚的酒全部上了頭,整個人昏昏沉沉,似沉淪在夢境之中。
門外響起桃枝清亮的聲響:“讓讓,都讓讓!”
衆人覓聲看去,就見桃枝與車夫抱着幾摞書往裡跑,待進入人群中,胳膊一松,盡數砸在了地上。
李常佑眼尖,立刻瞧出了是他的書,想起晨時蘇晚辭說要燒書,不到兩個時辰,他就當真要燒。
李常佑嗤嗤笑了起來,笑到最後,聲嘶力竭道:“蘇!晚!辭!你當真要與我過不去!”
“好話你聽不懂!如今當着知府大人的面,我樁樁件件都認下,你要打我爹的闆子,我把人帶來了!現在就打!”蘇晚辭一把拽住準備開溜的蘇姜海,大聲道,“爹!不要怕他!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忍一忍就過去了!”
蘇姜海捂着屁股,哀求道:“我又不主張退親,你要退,你自己去挨闆子嘛。”
子女的婚事由父母做主,蘇家若是要退親,李家也隻能狀告蘇姜海,本朝律法是如此規定的。
蘇晚辭揪住他的衣領,道:“知府大人就在這裡,隻要他同意,這闆子我來挨!”
桃枝走了兩趟,将所有書扔在一堆,打開火折子遞給蘇晚辭,縱起袖子道:“少爺,書齊了,可以燒了!”
“不不不不。”顧鴻哭笑不得,伸手搶奪蘇晚辭手裡的火折子,“賢侄你冷靜一點,有事慢慢商量。”
蘇姜海搓着手道:“是啊,這事兒回去跟你祖母好好說說。”
蘇晚辭闆着臉道:“不能跟祖母說,祖母一聽又要暈,今日這婚事若不能當場就退了,我明日燒李家的宅子,後日就燒蘇家的宅子!”
“真真是潑皮無賴!聞所未聞。”朱道柳歎一聲氣,實在看不下去,甩甩袖子提前走了。
陳桂花回過神來,從地上爬起來,揚手就要扇蘇晚辭的巴掌。
蕭文欽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人向後一拽,甩開之後,沉聲道:“請諸位挪步去茶廳說話,不要在此處影響大家用飯。”
*
蘇晚辭與父親坐在茶廳裡,一牆之隔的地方,李常佑正紅着眼圈,用手掌拂去灰塵,方才捕快幫他将書冊搬進屋子裡,書卷褶皺不堪,面上沾了泥灰,如他一般狼狽。
顧鴻在外招待賓客,徐知府主持大局,讓兩家分開冷靜片刻,然後再談退婚一事。
蘇晚辭與蘇姜海面對面坐着,相觑不語。
隔壁傳來陳桂花的辱罵聲,隐隐混雜着細微的抽噎聲,像是李常佑在啜泣。
蘇姜海輕輕歎了一聲。
蘇晚辭繃緊了臉,嚴肅道:“爹,我今日一定要拿到退婚書,不然,我明日先燒你屋子。”
蘇姜海蓦地一驚,直接跳到了椅子上,顫顫巍巍指向蘇晚辭,驚得合不攏嘴:“你你你,你太大逆不道了我告訴你!混賬東西!再給二百!”
蘇晚辭扁了一下嘴,從荷包裡拿出銀票來。
蘇姜海跳下椅子,伸手去接,就見他家寶貝兒子眼圈紅得要滴血,淚水氤氲,卻是一滴眼淚都不肯流,倒不似隔壁哭爹喊娘似的幹嚎。
蘇姜海拍他的後背,哄道:“沒事啊,爹去挨闆子,夜裡再去跪祠堂,今日肯定把婚事給你退了,天塌下來有爹頂着,不難受了啊。”
“嗯。”蘇晚辭咬着嘴唇點頭,默默把銀票收進荷包。
蘇姜海一隻手拍他的背,另一隻手去拽他的銀票,兩人拉扯了一會兒,蘇晚辭手一松,銀票落到了蘇姜海荷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