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欽用手背摸了一下他的臉,蘇晚辭偏頭躲過,微蹙眉:“不許碰我。”
蕭文欽抿着嘴無聲地笑,突然嘶了一聲,揉着眼睛道:“好疼啊。”
“你怎麼了?”蘇晚辭連忙又去看他,“是不是眼睛疼?”
蕭文欽可憐地“嗯”了一聲。
“你這麼大了還愛哭,活該你眼睛疼。”蘇晚辭用掌心覆住他的眼睛,“你閉上眼睛,待會兒就不疼了。”
蕭文欽身體前傾,再次圈住他的身體,腦袋埋在他肩窩裡,用力蹭了蹭。
蘇晚辭不知他今天怎麼了,這般反常,想是方才話沒說明白,讓對方誤會了。
“文欽,我不是要與你割席,隻是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平時也用不上,所以還給你。”蘇晚辭說罷,未免蕭文欽還是不明白,補充道,“你我還是朋友,我沒有不要你。”
蕭文欽收攏手臂,勒了一下他的腰,聽他驚呼悶哼,又再松開,轉而吻他的脖子。
蘇晚辭縮了縮脖子,隻感覺頸側的肌膚濕癢,以為他将眼淚擦在了自己皮膚上。
蘇晚辭忍不住笑:“文欽,你怎麼越來越嬌氣了。”
蕭文欽被他氣笑了,好一個惡人先告狀!脾氣頂了天的壞,還敢說别人嬌氣。
他将人松開,嘴角噙着笑,漫不經心去拼銀票。
蘇晚辭便也坐正身體,手裡捧着茶,小口地喝,半晌,猶是忍不住,長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低問道:“你昨日怎麼先走了?”
蕭文欽扭回頭來,笑意盈盈的眼神看着蘇晚辭,開玩笑般說:“你最近不愛搭理我,我心裡不痛快,找地方哭了一場。”
“胡說八道。”蘇晚辭嘴裡嘀咕,“我要回去了,我晌午飯還沒吃。”
蕭文欽扣住他的腰,不許他走,“去我院子裡吃,你難得過來,不能就這麼讓你走了。”
“你府裡今日好些人,我昨日才丢了臉,不要與你進去。況且,我還有事兒呢。”他想四處去逛逛,細看看哪處的街市熱鬧,适合開鋪子。
蕭文欽見他依舊冷冰冰的,知道他心中怒氣難消,說來也是奇怪,臨門一腳的事情,可有些話蕭文欽卻說不出口。
尤其喬娘子一事,他像極了卑鄙之徒,用卑劣的手段去愛人,于是,便登不起大雅之堂,讓情愛描繪上了污濁之色,羞于啟齒。
他該慎重思考,如何讓蘇晚辭消氣,又如何水到渠成。
“你不曾丢臉,倒是我無地自容。”蕭文欽發自肺腑地說道,“若我早知,你與李常佑非兩情相悅,又豈會讓你受這般苦楚,是我蠢,竟看不出你的為難。”
蘇晚辭心煩至極:“不要說了,我不想再聽他的事情,我要走了。”
“我送你出去。”蕭文欽手從他腰上挪開,轉而去握他的手,“明日我去找你。”
蘇晚辭掙了一下。
蕭文欽不肯松開,眼神溫柔地望着他,“你如今與人無婚約,我緣何不能牽你的手?”
蘇晚辭不知該說什麼,腦袋裡亂糟糟的,那些人情世故、世間道理,還有他自成一派的處事邏輯,全都在蕭文欽滾燙的掌心溫度中化為無稽。
他們從來都是這般牽着手,合該如此。
蕭文欽五指扣進他的指縫裡,緊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送你。”
蘇晚辭心跳極快,腳趾倏然發麻,走路的速度變得緩慢,蕭文欽快他半步,像是領着他往前走。
畫面天旋地轉,他們仿佛回到了從前那片山頭,時間在後退,蒼茫大地惟餘他們二人,寒風呼嘯的山巒在他們腳下,天地廣袤而無垠。
偏茶廳離正門不遠,一路過去撞見了許多人,無一不盯着他們相攜的手。
蘇晚辭臉頰發燙,羞惱地将頭埋下去。
蕭文欽心中發笑,行至門口,蘇晚辭忙不疊抽回手,硬邦邦地說道:“我走了,明日見。”
“你去哪兒?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随處走走。”蘇晚辭口不擇言道,“今日你府裡賓客衆多,你趕緊去相看吧。”
蕭文欽嗤嗤發笑,眼波一蕩,忽而笑道:“我方才已經相看過了,甚是滿意。”
蘇晚辭忖了忖,倏地漲紅了臉,秋日紅光,朱顔酡色,長睫似蝶羽,撓得蕭文欽心肝俱癢。
蘇晚辭慌亂逃竄,闖入人頭攢動的街市中。
他悶頭走了半晌,緩和了心緒後,打算去衙門找譚真吃晌午飯,譚真尋常穿街走巷,興許比他更知道這白鴿城裡的鋪子情況。
蘇家的鋪子多數在城東,常慶酒樓在城西,城北偏僻荒涼,最好還是把鋪子開在城南,城南繁華,本就熱鬧。
退親順利,一切雨過天晴,蘇晚辭覺得不可思議,仍像是在夢裡,手指依舊發燙,不明白蕭文欽何意要牽他的手。
一會兒琢磨鋪子,一會兒琢磨分家,一會兒又去想蕭文欽的臉,似乎又有念不完的心事。
可心頭,豁然間已是開朗,迫不及待想奔赴下一個天明。
蘇晚辭腳步輕盈走在街頭巷尾,正欲抄小路去衙門,身後突然有人喚他名字,聲音卻不熟悉。
他轉回身,竟是那日在靜山書院見過的陳嵩。
那日坐着說話,不覺他多高,如今就在眼前,蘇晚辭須得仰頭看他,小巷逆光裡,他瞥見陳嵩脖頸間一條蜈蚣狀的刀疤,漸沒在衣領中。
蘇晚辭出奇敏銳,他遊走在山林間,養出了野獸的直覺。
當下便覺得不妙。
陳嵩猶然是那日笑吟吟的模樣,負着手,岔開腿,恰是攔路的姿勢,“蘇公子,冒昧問一句,不知你昨日往焖飯裡加的料,從何而來。”
蘇晚辭腳尖微挪,視線掠過陳嵩的肩頭,望向停在巷口的馬車,而馬車前站着一人,正是昨日攔車的劉姓男子。
蘇晚辭喉結滾了一下,如實說:“靜山,後山腰,黑水潭。”
陳嵩似是在揣摩真假,他料想蘇晚辭所言為實,但他還是需要蘇晚辭跟他們走一趟。
蘇晚辭腳步挪動的那一瞬間,陳嵩想也不想,一掌劈向他的肩頸。
蘇晚辭虛軟的身體傾斜栽倒,陳嵩一把将他扛到肩頭,劉銅上前一步,掩住陳嵩,将人扔進馬車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