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欽問:“你往哪兒去?”
“四處走走。”典墨問,“少爺去哪兒?”
蕭文欽提了一下手裡的食盒,“去見譚二叔,譚真的叔叔。”
典墨點點頭:“那我先回去,讓人去繡莊買的秋衣可能送來的。”
蕭文欽随他,牽起蘇晚辭的手,兩人繼續說笑。
兩人沒到目的地,在石階上碰見譚二叔,鼻子上蒙着巾帕,正在抻腿,手邊擺着幾冊文書,不知在琢磨什麼。
“譚二叔!”蘇晚辭從蕭文欽手裡接過食盒,小跑着過去。
“晚辭來了。”譚二叔眯了下眼,看向蕭文欽,“那是?有點眼熟......”
蘇晚辭道:“譚二叔,那是文欽啊。”
他把食盒放在地上,将文書挪開,然後揭開蓋子,除了包子外,還打包了幾道小菜。
“哦,是文欽啊,轉眼長這麼大了。”譚二叔起身,去與蕭文欽說話,摸摸他結實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又比劃他的身高,啧啧稱奇,“真不愧是靜山小霸王,如今看着雖是斯文了,肌肉卻緊實多了。”
蕭文欽感覺自己被驗了屍。
蘇晚辭哈哈一笑,在台階上坐下,撚了一塊牛肉來吃,瞥見地上的文書,随意撿起一冊來看。
紙頁上畫着一個四肢展開的男子畫像,仔細地描摹了傷疤與胎記,連毛發濃密程度,頭發長短也都一一描摹,力圖将身體的每一處痕迹都以筆墨的方式記錄下來。
譚二叔回頭,見他在看屍檢記錄,随口道:“天氣炎熱,屍體都腐爛了,這端王的體态圖,還是縣裡的仵作記錄的,我記錄的那一份比這份懊糟多了。”
“這是幹嘛用的?”蘇晚辭問道。
“端王是先帝龍裔,身上各種胎記疤痕均有記載,人有相似,但疤痕與胎記難以重合,将這份記錄送回皇城,與記載作比對,就能确定這人是不是端王。”
蘇晚辭恍然大悟,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端王手腕上那一顆紅痣,幾乎有小指甲蓋那麼大,十分明顯。
而這份文書上沒有那顆紅痣。
譚二叔拿了個包子,三下五除二啃了,“謝謝你倆這包子,待會兒我送進去給兄弟們,裡面一股味兒,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來。”
蘇晚辭在文書中翻了幾頁,翻到那一張譚二叔所描摹的畫像。
他猛然間意識到,同樣沒有那顆紅痣!
兩份畫像,均沒有那顆顯眼的紅痣。
這意味着,不是畫像漏了,而是屍體上根本沒有那顆紅痣!
蘇晚辭心跳如擂鼓,緩了緩,笑眯眯道:“譚二叔,我跟你一起進去吧,也見見諸位大人。”
蘇晚辭走得快,譚二叔壓根追不上他,跟隻小貓似的,咻一下就竄了沒影。
門口有刑役守門,将蘇晚辭攔了下來,不許他進。
他踮起了腳,使勁地往裡看,屍骨都用白布蒙着面,稍許露出些發尾。
“譚二叔,驗屍之後,這屍體這麼處理,總不能在人家莊子上一直寄放着吧。”蘇晚辭捂着鼻子問,“可是要送去義莊?”
譚二叔讪讪道:“這要看徐大人的意思,通常來說,是要送去義莊,可你也知道,端王的案子非比尋常,徐大人也得問宮裡的意思。”
蘇晚辭摸不着頭腦,恰此時,另一名仵作往外走,不慎撞到了木架床,一隻手掉了下來,很快又被他塞進白布裡。
那胳膊已經腐爛的無法細看,蘇晚辭估摸着便是進去了,也看不清那顆紅痣。
譚二叔進去送飯,過了一會兒把食盒遞出來給蘇晚辭,蘇晚辭猶豫片刻,問道:“譚二叔,我瞧這屍體都腐得不成樣了,你那畫像還準嗎?”
譚二叔歎道:“不好說啊,我們盡可能還原新傷,至于那些刀疤胎記,還得參考地方上仵作的畫像,畢竟這麼久了,天氣又熱,已經腐爛了。”
換句話說,後來的那張畫像本就不該有那顆紅痣。
蘇晚辭驚疑不定,若是前一任仵作漏了那顆痣,那便說得通了。
可此事,他不能去問。
若是漏了,問了也白問。
若是地方上的仵作确定,端王手腕上本就沒有紅痣,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具屍首不是端王。
不......意味着那日在山裡遇到的不是端王。
因為裡面這一具屍首是要經曆刑部千錘百煉的,倘若為假,必然會被發現。
但蘇晚辭可以确定,那夜已經将假端王斬殺,心口被蕭文欽刺了對穿,無疑是死絕了。
在這種情況下,換一具屍體的理由是什麼?
誰又有本事,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調換一具屍體?
隻見過以假亂真,未見過以真亂假。
蘇晚辭覺得匪夷所思。
可無論如何,真假端王都已經死了,事情可以有個了斷。
蘇晚辭想不清楚,隻覺得腦袋裡亂糟糟的。
他一擡頭,對上蕭文欽憂郁的眼神。
“晚辭,你怎麼了?”
蘇晚辭忽又想起小時候那個咋咋呼呼的蕭文欽,再看眼前這個滿身是傷、抑郁又消沉的蕭文欽。
蘇晚辭搖搖頭:“沒什麼,文欽,如今都交代好了,莊子上也沒咱們什麼事情,不如我們回家吧。”
蕭文欽颔首:“好,我們這兩天就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