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言,沒到最壞那一步。
隻要花木原還存在于這世界上,賀雨行的能量就不會徹底消散,可以維系他一直遊走在人世間。
可時間有限,人的生命脆弱又短暫,保不準哪天石岩就死了。
一旦死亡,花木原也将徹底消散,他将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外界微小的振幅,都會在他的生命中掀起巨大波濤。
要盡早找到剝離花木原的辦法。
他認命了,盯着桌子上殘留的四塊死面疙瘩,一個一個塞進嘴裡。
信手一轉,手心中幾朵小碎花泛着點點微紅。
“你的花活了,不枯萎了!”
石岩還想湊近細看,賀雨行迅速收回手,她連小花的殘影都沒看清。
此人真是小肚雞腸,小氣得很。
隔壁如約響起哭聲,這個月來第七天了。
“也不知道從哪聽說的偏方,說這樣假哭能讓異界人誤以為已經勾走過人,就不會光顧他們家了……自己圖個心理安慰,大半夜快把我吓個半死……”
她說着說着,忽然對賀雨行起興趣,把異界人的勾人風波以及自己從廟裡回家一路上誤以為異界人抓她的遭遇講了一通。
問他:“現在世道很危險,你怕不怕異界人?”
“沒聽說過。”
那就是不怕了。
“不過你要是被異界人抓走……”
賀雨行話講到一半,突然停住。
雖然知道這是賀雨行故意賣的關子,她也樂意上套,畢竟剛才還囑咐她要好好活着,如果萬不得已遇到危險……
他不會坐視不管吧。
這樣一來,她相當于多了個保镖,“你繼續說,我要是突發什麼不測會怎麼樣?”
“那你隻好認命,我能怎麼辦。凡事自有天定,優勝劣汰适者生存,弱者就算逃得過異界人,後面也有天災人禍,總會成為曆史車輪下迸濺的泥沙。”
話音剛落,咔哒一聲門響,人消失了。甯靜的深夜中,清脆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果然是個冷漠無情的家夥。
求人不如求己,她還是穩紮穩打,一步步強身健體來得有效。
重新完善計劃表,她卸下疲憊,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蹑手蹑腳爬起來,孤獨的烤雞遺忘在門口,把烤雞放冰箱。
一切就緒,石岩安然地閉上眼。
*
二百九十八!
二百九十九!
三百!
完成一天的跳繩計劃,石岩拎上通勤帆布包,十分鐘路程走到科室。
換白大褂,戴口罩和小花帽,衣帽整理好已經快八點了,從職工通道進急診大廳,老師們三三兩兩聚在辦公室,要交接班了。
一眼瞄過去,清一色孔雀藍鋪滿整間辦公室,一個大高個的豆豆眼斜靠着飲水機,在病曆本寫着什麼。
她貓過去,朝她的帶教劉老師打招呼,立刻被老師安排了安裝氧氣瓶的活兒。
交完班,白班老師走得差不多,急診大廳一下子安靜了。
急救單元都空着,一個病人都沒有,規培的年輕醫生趴在分診台上,昏昏欲睡。
晚上沒病号,科室清閑很多。
裝完氧氣瓶,暫時沒别的活幹,她搬個凳子坐在洗胃室裡,但眼睛時刻注意着大廳的情況,以便推來病号時第一時間沖上去測生命體征。
第一個高峰是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
十幾個人團建食物中毒,一排排送進觀察室挂水。
她推治療車,按個核查身份,采血針進進出出,十幾個人的血就抽好擺齊,抽完血加藥,十幾袋的鈉鉀鎂鈣看得她頭昏腦漲。
這些病号慢慢穩定下來,前腳剛歇,後腳又來一個高中生。
玻璃渣嵌進右腿,父母攙着,一瘸一拐跳進來,蹦一下,血濺幾滴,斷斷續續拉成一條紅繩。
她看了眼表,淩晨兩點半。
不等老師發号施令,她輕車熟路。
火速拉出男孩一隻手臂,纏上血壓繃帶,指頭扣上血氧計,體溫槍不忘探到額頭,36.5℃,不燒。
“陳志豪,醫生下了破傷風,我先給你做個皮試,半個小時看結果。”接到打針指令,石岩推着治療車火速進行操作。
這個叫陳志豪的高中生,全程一句話也不說。打針是這樣,被醫生推進創傷治療室也是這樣,纏着繃帶躺病床上挂水也這樣。
他父母從頭到尾一直守着,噙着淚,背着孩子偷偷抹。
石岩找醫生拿單子,撞見他父母拉醫生到門外。
“孩子做完手術是不是就沒事了,能坐輪椅上學嗎,高三了學習抓得緊,我們當父母的心裡着急啊……”
“轉骨科。”醫生眼睛下橫出兩道光,語氣不容置疑。
後半夜又來了兩個洗胃的,這一夜,腳不停蹄。
大夜班終于在早上九點宣告結束。
天旋地轉,石岩回家倒頭就是睡。
清晨的油餅香,中午的暖陽,落日的金輝在睡意中匆匆而别,隻有夜幕來得及與她打照面。
醒來時,恍隔人世。
黑黢黢的房間,路燈在被子上灑下一點微亮,提醒着自己還沒被世界忘記。
意識複蘇,胃腸開始發出抗議,宣布不進食就鬥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