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雨行低斂眸子,與冷硬的臉不符,他聲音很輕語氣很慢,“謝謝。”
被子遮住他的眼睛,内心微妙的波動也無人可知。
液體滴得很慢,一滴一滴。
他也走得很慢,走過幾百年,有時候忘了自己是來這世上幹什麼的了,似乎沒有使命,也沒有終點,一年四季不停變換,他一年四季不停遊走。但絕不是石岩說的孤魂野鬼,他高貴得多,自由得多。
隻是短短這幾天,自由的生活全被打破,意料之外的事總先于計劃來到,幾百年構建起來的一切都好像在變,他什麼都拿不準。
就連這次人體排斥反應,都比往常提早了半個月。更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渾身癱軟地躺在床上,任人拿捏,不能自理,被子都不能自己蓋。
“醫生讓你量個體溫,我給你量還是你自己來,用這個水銀的更準。”石岩甩甩水銀柱,邊甩邊走,反正也走到床邊,來都來了,直接塞進他腋下,“五分鐘後拿出來。”
賀雨行臉綠了,“我自己來,你不要老管我,我還能動,又不是手腳都斷了。”
“誰幹都一樣,”石岩盯着他紮針的手,針頭微微翹着,以一種奇異的姿勢頑強挺立,“你動一下跑針怎麼辦,我還要重新給你紮,乖乖躺着就行。”
“不行,讓我來!”
石岩驚奇地發現,他原來能情緒激烈着說話,這一句完全沖破以往平淡的極限,他很堅持,很執拗,是個犟種。
“還沒見過跟醫護犟的,你這瓶液體馬上滴完了我要給你換液體,你要自己來嗎?”她當然不可能讓賀雨行碰液體瓶。
“怎麼換,你教我。”他目光堅定,躍躍欲試。
“可千萬别,你要是換了我就慘了,你要實在閑的無聊,就……”她想了一會,沒想到什麼解悶的方式,除了手機,“你就玩手機吧看看朋友圈……給我朋友圈點個贊,下午剛發一條看電影的。”
換新液體,空液體瓶扔進黃色垃圾桶,石岩看看時間,差不多到時間了,“賀雨行,體溫計拿出來沒,多少度我記一下。”
“38.1℃。”
找到體溫一欄,她規規矩矩寫下38.1,順帶看看其他信息有錯沒有。姓名,性别,電話号,家庭住址。
诶不對,家庭住址一欄寫的什麼來着,淩煙山。
淩煙山!
石岩差點把字扣下來,不可置信道:“你住森林别墅啊!”
那片地市價奇高,不僅風景獨好,還是風水寶地,據說住在裡面的人都是娛樂圈一線。賀雨行憑顔值絕對進得去,可他作風不像啊。一張嘴,娛樂圈都得罪完了。
小叔推門進來,晃手裡的一大把憑條,“大夫,該繳的費我都繳完了,需不需要再做什麼檢查,病人沒進過醫院也從不體檢,這次整齊活能做的都做一遍,看看别的器官有沒有毛病,确認一遍才放心。”
“死不了,”賀雨行别過臉,冷冷道:“我死了你等着繼承我家産?”
石岩語塞,叔叔繼承侄子的家産?癫了?
“那我也得有命盼到啊,你這個不老不……”石岩微笑探出頭,小叔眼神躲閃,火速改口,“你這個不老實的皮孩子哈哈哈哈。”
看來他是真的很有錢了。資産躺在支付寶就能錢生錢,一輩子……噢不,好幾輩子都吃喝不愁。她終于問出那個俗套且侵犯别人隐私的問題,“你是幹什麼的,這麼有錢?”
不回答也正常,情理之中。
人和人的界限很分明,一旦有人先破了規矩,就該做好被拒絕被敷衍的準備。這次,她的好奇打破了界限。
賀雨行偏偏回答,還理直氣壯,完全不知道有“财不外露”這個成語,他鼻子哼道:“辦了幾個廠子。”
小叔摸摸鼻子,尴尬笑道:“小廠子而已,也就那樣,一年到頭隻顧得上吃喝。”
賀雨行眼神示意,“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