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思量太多,這一夜,一晚上夢境翻覆,他如霧裡看花,什麼都看不清,隻感覺有一雙手,一直在他身上遊走,輕柔的、溫冷的,伴随着幾聲時輕時重的“陛下……”。
最後,那個迷霧中的人影越發清晰,他俯身下來,眼睛上還覆着那條黑色的雲紋錦帶,他似乎在猶豫,許久,才繼續朝他靠近,在床榻之上,輕輕的将他抱入懷中。
那個懷抱輕柔且溫暖,沒有用力,卻每一片肌膚都與他親密相連,他昏昏沉沉,那人卻神色清明,視線仿佛能透過錦帶,一點一點劃過他的眉眼,無聲而纏綿。
“陛下……”那道熟悉的嗓音道,“陸宵……”
陸宵猝然驚醒了。
眼前是化不開的黑暗,劇烈的心跳聲響徹在這個漆黑的空間,守夜的雙喜聽見動靜,披着衣服過來,低低朝他詢問。
“無事。”陸宵腦子暈乎乎得難受,擺了擺手。
他又靜靜地躺回床榻。
白天他羞憤且尴尬,根本不敢回憶昨天晚上的細節,可此時,他被突來的夢境所驚醒,一些被他刻意忘了的事情,竟然被重新喚起。
藥效結束後,他們在那張床榻相擁了片刻,而後,楚雲硯才喚進仆從,整理床鋪。
明明那般厭惡此事,為何還要在他失去對他的控制的時候,反過來接近他?
他……他……楚雲硯究竟怎麼想的?!
陸宵越想越奇怪,呆呆地盯着頭頂的明黃床帳,在榻上輾轉難眠。
雙喜聽得他的動靜,點着了燈,在帳外低低朝他詢問,“陛下,您怎麼了?是做噩夢了?”
陸宵一骨碌做起來,撩開床帳,沖雙喜拍了拍床榻,簡短道:“坐。”
他們兩人一起長大,在陸宵還是太子時,雙喜就跟在身邊當小書童,十數年過去,感情自然不一般。
如今他自己想不明白,001又是個不懂感情的球,他隻能寄希望于雙喜,一臉凝重地看着他。
“雙喜,你說……”他斟酌着用詞,“一個人如果被另一個人冒犯,這個人是不是會生氣?”
“冒犯?”雙喜迷迷糊糊的,即沒睡醒也沒聽明白,呆呆點頭道:“若另一人失禮在前,确實該生氣。”
陸宵接着道:“但是呢,他好像沒生氣,朕是說好像啊……他不僅沒有生氣,還對另一個人照顧有加……”
“你說他是什麼心理?”
雙喜道:“他們是好友?”
陸宵搖頭,“不是。”
“他有求于人?”
陸宵又搖頭,“也不是。”
“另一個人比他更有權有勢?”
陸宵一頓,細細想來,雖然楚雲硯權傾朝野,但對比起來,還是他這個皇帝要更權威幾分吧……
他猶豫着點頭,“差不多。”
雙喜一針見血道:“那肯定是他不敢啊!”
“不敢?”陸宵細細琢磨着這兩個字。
楚雲硯向來不近女色,二十有五的年紀,府中卻不見一名女眷,甚至有想巴結他的官員另辟蹊徑,為他轉送了幾名男子,卻不料更惹的他大怒,第二天便将此官員徹查革職。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朝野上下再也沒有人敢打他的主意,但各種風言風語卻傳了起來。
最開始說,攝政王心有所屬,為心愛女子守身如玉,後來過了兩三年,看攝政王還沒動靜,傳言又變成了攝政王的心愛女子早年便以已嫁作人婦,二人有緣無份,攝政王心如死灰。
總之,不管傳言幾番輪轉,楚雲硯始終都是那個潔身自好、忠貞不渝的癡情人。
他猶記得昨夜,一開始,楚雲硯确實是不願意的,任由他百般折騰,卻緊緊縛着他,試圖阻止他的動作。
最後是他忍無可忍,伸手,扯下了他的衣領。
這荒唐的一夜就此展開。
而他既不是能被他打發出府的伶人,也不是能被他懲治的官員,所以,他就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又礙于他的身份,不得不更加讨好妥帖……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陸宵抱着頭,忍不住一下一下撞着牆壁。
“陛、陛下……”雙喜手忙腳亂地攔着他,“您怎麼了?别吓奴才呀!”
他心裡煩悶得難受,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是覺得,他與楚雲硯相處六年有餘,就算他們各有防備,也不至于讓他這般委曲求全,敢怒不敢言吧?
“朕真是既委屈又冤枉……”陸宵癱在床上心如死灰,“楚雲硯他……”
話剛一出口,頂着雙喜好奇的視線,他默默咽下後半句,揚手道:“……沒事,去睡覺吧。”
“哦……”雙喜依依不舍地出了内殿。
陸宵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隻覺得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洩。
猛地,他直直坐了起來,沖着空無一人的殿内吩咐。
“今夜誰當值?”
話音剛落,無聲之間,他的床前便跪了一個黑影。
他煩躁道:“讓寒策帶人去清歡樓。”
“把他們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