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生意冷了,那章淩域倒是來得多了。
來時還會帶上一些禮物,他想送給彥子瞻聊表歉意,但那人似乎從那時候起,對他的态度就冷淡了下來。
章淩域便将那些東西送給戲班子裡的人,一來二去,戲台班子裡的人也盼着他來,都說他平易近人。
有此班長跟彥子瞻說起這事,彥子瞻沉默片刻,對他道:“下次他再來送,就别要了吧。”
班長聞言,面有難色。他說:“章将軍常來咱們這裡走動,那些愛鬧事的流氓痞子也不敢往這來。人人都知道他是你的戲迷,喜歡看你的戲,你怎麼還給他擺臉色看啊。”
彥子瞻扭過頭去,他不願将那些事擺在太陽底下,卻也不願意用自己僅有的一點尊嚴來交換這些東西。
是以那日章淩域再來時,彥子瞻便将一些沒能分出去的貴重物件,并着自己多年來積攢的一些銀兩,一并拿布包了,遞到了章淩域面前。
章淩域看他動作,沒接,隻是問他:“你這是做什麼?”
“将軍的禮物,子瞻受不起。将軍送來的那些東西,價值貴重,子瞻隻能用銀錢來抵。以後還是不要再送了吧。”
章淩域雖知道他不會接受,但被他這麼當面拒絕,還是覺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沉聲道:“給了就是給了,你也用不着還我。既然你不想收,那以後我不來了。”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半點不帶留戀的。
彥子瞻目送他離開,那一直拿着東西的手,終于是垂了下來。
章淩域鐵了心不再理會,便真的一個月沒再去。
彥子瞻傷勢漸漸複原,隻是身上的傷容易愈合,心理上的一時還好不了。
那日章淩域騎馬帶着一隊士兵在城中巡邏而過,經過梨園的時候,竟然見到那多日不層響起鼓樂聲的梨園門口堵了一層一層的人,很是熱鬧的樣子。
章淩域拿馬鞭指了指門口,對着路邊站着的一個人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人一邊興緻勃勃地踮着腳往裡邊看,一邊回答道:“彥子瞻在裡頭唱戲呢,聽說來了個大人物,指名道姓要他跳。”
章淩域眉頭一皺,對這“大人物”産生了幾分興趣,他竟不知道這潭州城裡何時還來了他不知道的大人物。
他讓士兵先去巡邏,自己勒了馬,從馬背上跳下來,撥開人群走進去。
土皇帝一般的章淩域要插個隊自然不需要跟别人報備,他以前倒也不做這種事,現在卻像個橫行霸道的惡棍一樣,硬擠了進去。
戲堂裡擠了滿滿當當的人,他往日慣坐的那個位子現在被别人霸占,他走過去一看,發現竟然還是個認識的。
曾木陽,正是北邊最讓宋澤霆忌憚的兩股勢力的掌權者之一。
章淩域素來聽聞曾木陽與日本人走得近,有向他們尋求支持的想法。
章淩域一向是十分不屑這種行為的,在他看來,這種借助外敵的力量打擊境内其他軍閥的行為,無異于賣國求榮。
曾木陽見到他,也笑了一下,道:“章将軍怎麼來了,來,正好戲唱到精彩的地方,一起坐啊。”
他話一出口,旁邊的副官便趕緊給章淩域搬了把凳子過來,就放在曾木陽旁邊。
章淩域在位子上坐下去,扭過頭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曾将軍怎麼有空到我這潭州城來了?”
曾木陽似乎早就在這裡等着他了一樣,笑道:“我聽說章将軍這裡出了點事,想來慰問慰問。我怕打擾到你,就先找個地方坐上一坐,準備聽完戲再去找你。”
他指了指台上唱戲的彥子瞻,道:“我早就聽聞潭州城裡有個名角,一直沒來見過,現在見着,倒真是唱的極好。”
章淩域循着他的指示往台上看去。彥子瞻像是根本沒看到他進來一樣,依舊沉浸在戲裡,唱着他的戲文。
但章淩域驟然想起彥子瞻傷勢還未愈合,留心看去,才發現他雖然依然在演,那身姿卻是不如從前靈動,顯然是在勉力支撐。
就連他那拿着扇子的手,都因為氣力不夠,在不停地發抖。
“這彥子瞻怎麼唱的沒以前好了?”身後有人竊竊私語。
“不好看不好看,我看哪,下次還是去城東那家戲台班子裡看好了。”
章淩域聽見後頭那些人的議論聲,再看台上的彥子瞻,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一時間竟有些難過。
“章将軍?”曾木陽喊了他一下,這才把章淩域的魂給喊回來,“我這才跟你說了一句話,你怎麼就走神了呢?”
章淩域壓下自己紛亂的思緒,打起精神來對曾木陽道:“曾将軍這次過來,想必不是為了聽戲的吧?”
曾木陽一邊看着台上,一邊對他道:“自然不是,我這次來,是為了跟章将軍共謀大事的。”
章淩域端茶的動作一停,帶着三分疑惑和七分警惕,朝一旁的曾木陽看過去。
曾木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也不等那茶水在自己口腔裡走個來回,便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跟我合作怎麼樣?”
章淩域臉上霎時變了顔色,他跟着喝了一口茶掩飾尴尬,對他道:“這我就有點疑惑了,先是宋将軍,再是曾将軍。我這潭州城何時成了香饽饽,一個兩個的都上趕着跑我這裡來。”
曾木陽将茶杯放回桌上,杯子和托盤一接觸,那清脆的磕碰聲像是直接響到了章淩域心裡。
曾木陽也不跟他打馬虎眼,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我需要你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