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被曾木陽稱為彈丸之地的日本,用事實證明了他的輕敵。
當國人的身軀倒在敵軍的腳下,當他們的鮮血染紅鴨綠江時,章淩域站在潭州城的城樓上,遙望東北的方向,眸中是濃得抹不開的擔憂。
他還是沒能過去看彥子瞻的再次登台,太多事情需要他處理,他脫不開身。
戰火燃燒,國人們人人自危。
潭州城裡的人與外面的百姓并無不同,他們開始變賣手中的東西,換成糧食。盡管短時間之内戰火似乎燒不到這裡來,但似乎那一日也不遠了。
或許這看來有些杞人憂天,但自從列強用炮彈叩開大清的國門那一日起,華夏的百姓便再也沒有過過安生日子。
國軍在日軍的襲擊下,節節敗退。
各大軍閥之間本就各自為政,一盤散沙。外敵入侵之際,不能達成一緻,便隻能被逐個擊破。
然而殘忍的襲擊下,受傷最慘重的,還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章淩域雖說是個軍閥,但國難當頭,東北的勢力已經沖在了前頭,他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
部分衛兵被他調往前線支援,部分留守在湘北地帶。
當然也有那些不怕死的,在這樣危急的時候,還不忘繼續飲酒作樂。好像要在戰火燒到腳底下之前,要花盡所有錢财一樣。
北邊的百姓迅速往南邊逃竄,流離失所的人不計其數。
彥子瞻看不到那北方的血染江河,卻也經常通過報紙獲知那前線的情況。
日軍為了進一步加大侵略步伐,在武力脅迫政府的同時,也在極力勸降各路地方軍閥。
然而原本一盤散沙的各路軍閥,在這種情況下卻都隐隐團結起來,共同抵禦外敵。
原本章淩域很擔心曾木陽會成為那叛變的第一人,卻沒想到,曾木陽死在了回東北的路上,而他的接替者,迅速地改變政策,投靠了國内政府。
時間匆匆流逝,眨眼便過了幾年。
潭州處于内地,遠離前線。但自從各路軍隊凝成一股繩之後,潭州便成了給予前線支援的重要要塞。
而潭州的指揮者章淩域,自然便承擔了旁人所不能想的重要責任。
這一日,将軍府門口的募捐箱旁,彥子瞻将布袋裡僅有的幾塊銀元拿出來,放進了箱子裡。
這些捐來的錢,盡數被投入了軍費裡。
現如今連那些有錢的富紳都拽緊了褲子口袋,生怕自己那點銀兩沒了,舍不得捐,得留着逃命。這彥子瞻倒是風雨無阻,來得勤快。
章淩域今天正巧在,彥子瞻這一來一回,也被他看了個正着。
夏明起被他派到了湘北,所以他現在身邊跟着的是一個叫齊閱的下屬。
接連幾日不曾休息令章淩域略微有些吃不消,他揉了揉腦袋,扭頭問齊閱道:“他距離上一次來才過了多久?”
“一個星期不到。”齊閱道。
章淩域歎了一口氣,心知他定然又将自己的全部收益捐了。
“戲台班子還在唱?”他又問。
“是,那些手裡有點閑錢的,天天跟過最後一天似的,照樣歌舞升平。”齊閱說到這裡,略有些不屑,道,“還不如這個小戲子操心得多。”
章淩域心裡也有幾分贊同,卻沒有表露出來。
“不過任何人都比不得李文珑那個賣國賊惡心。”齊閱接着道,“要不是政府軍崩了他的腦袋,還不知道他會抖出多少機密來。”
章淩域點點頭,并未置評。自從知道宋曦月的死與李文珑有關之後,章淩域便無時無刻不想送他上西天。這厮自己找死,當了漢奸。
他便和宋澤霆聯手,将他送上了斷頭台。
但這裡頭也摻雜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所以衆人隻知道李文珑該死,卻不知道李文珑的死中間還有他章淩域的手筆。
“今天我想去給夫人上柱香,城裡的事你先幫我看着點。”章淩域道。
齊閱立正對他敬了個軍禮,道:“是。”
章淩域交代完之後,衣服也來不及換,便帶了香燭和紙錢,前去祭奠宋曦月。
時隔幾年他終于幫她報了仇,隻是斯人已逝,也隻能由他來告知了。
他祭拜完畢的時候,竟意外遇到了彥子瞻。
兩人打了個照面,也未多言。
章淩域站到一邊,看着他拜完。
“你怎麼也來了?”章淩域沖着他道。
彥子瞻站起身來,對着章淩域解釋道:“聽說宋澤霆宋将軍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就想過來說給宋小姐聽。”
章淩域沒說什麼,隻是指指來路道:“走吧。”
彥子瞻點點頭,跟在他後面走。
章淩域帶着他走出一陣,才問道:“你常來?”
彥子瞻搖搖頭,道:“不常。”他見章淩域似是不信的樣子,又補充道:“我跟宋小姐也沒什麼太大交情,怕她見着我不高興。”
章淩域仰頭笑了一下,道:“她的仇報了,估計現在心情正好,不會不高興。”
彥子瞻聽了他前面一句,心知定然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卻也機智地沒有多問。
章淩域也有好一陣沒見過他了,自從戰事開始起,他便百事纏身,又要以身作則不行享樂之事,所以連那梨園的大門都沒踏進去過。
偶爾見着,也不過是點點頭就過,話都沒多說過。
但今天,或許是章淩域肩上的擔子終于卸下來一塊的緣故,他覺得心情還不錯。
所以他看着彥子瞻,張嘴便道:“一起喝酒麼?我請你。”
彥子瞻顯然有些受寵若驚,他看了看章淩域,确定他不是在說笑之後,才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