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子瞻以為他說的喝酒,是要去哪個酒樓裡喝,卻沒想到他直接領着自己去了章府。
彥子瞻上一次踏足這裡,還是在他擺訂婚宴的時候。須臾間竟然已經過了這麼久。
他顯得有些局促,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
章淩域一副要好好招待他的樣子,還讓人從酒窖裡拿了酒出來。
彥子瞻酒量并不大,他稀裡糊塗跟着章淩域來到這裡,看到他給自己倒酒,才回過神來。
他坐在章淩域對面,跟這個男人相比,他顯得那麼寒碜又低微,灰撲撲地,處在這富麗堂皇的西式客廳裡,格格不入。
章淩域帶他進來之後,也沒有刻意找他說話,隻是等着他适應過來。
看他捧着那杯酒要喝不喝的樣子,章淩域便幹脆給自己倒了一杯,先行喝了。
酒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不僅可以讓自己放松,還可以讓别人放松。任何人對着一個酒醉的人,戒心都會消去不少。
若是在以前他這樣做派,或許他還要擔心會不會勾起這人的傷心事。
但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幾年,他賭的就是時間,時間如果消磨了他心裡的痕迹,那他此舉就不會引起彥子瞻的反感。
彥子瞻看章淩域一杯接着一杯,便也學着他的将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酒液辛辣,從舌尖一路燒起了,直燒到喉嚨。
這種雖然香醇卻帶着苦澀味道的東西,他一向是喝不慣的。
但讓他更不習慣的,是章淩域對他的态度。
戰事開始之後,他便很少再見到這位年輕的将軍。盡管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人在竭盡所能地保護着這座城池,保護着這城裡的百姓。
以前章淩域是他偷偷愛慕的對象,後面那愛慕便成了懼怕,這麼久沒見,懼怕也漸漸消除了,變成了敬畏。
一個是運籌帷幄的将軍,一個是世人輕賤的戲子。這身份的天差地别,已讓他生不出妄想。他現在再看章淩域時,眼睛裡不再有那種藏也藏不住的愛意,平淡如水。
章淩域喝了一會,那酒氣在他體内蒸騰,又從他口鼻間噴吐出來。
彥子瞻看他一個人喝得上頭,覺得自己該走了。
章淩域裝着醉,靜靜地看着他。
沒有化妝的彥子瞻皮膚很白,且不長胡須,似乎是天生如此。
可他剛離座,就被章淩域一把拽了回來。
彥子瞻一個踉跄,整個人便摔進了他臂彎裡。
帶着酒氣的吻落下來,正印在他唇上。
彥子瞻瞪大眼睛,愣怔的間隙,那人的舌便席卷了進來。
他腦袋裡像是有煙花盛開,又似乎飲了什麼讓人會軟倒的東西。他甚至顧不得這是什麼場合這又是什麼地方,整顆心裡都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章淩域在親他。
血液猛地往他天靈蓋上沖,在把他沖昏頭腦之前,又驟然冷卻了下去。
彥子瞻心想,他應該是醉了吧,醉把自己當成了别的人,所以才會這樣做。
實際上章淩域卻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顯然彥子瞻并未領他的情。
這人跟木魚似地傻張着嘴,沒一點反應,于是他便覺得有些無趣起來。
他手一松,彥子瞻便像條遊魚似地從他懷裡溜了出去。
章淩域撐着腦袋看他,看他俏臉微紅,唇邊還帶着水迹,那種無意魅惑卻又處處都是魅惑的感覺勾得他又心癢起來。
“将軍你醉了,我先走了。戲班子裡還有點事……”他話音未落,便隻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接着他整個人便趴到了章淩域的腿上。
彥子瞻已有許久未曾見過他,不知道他怎麼就轉了性一樣。
正疑惑着,這軍閥已經自顧自地扯下拉鍊來,将他的腦袋按了過去。
章淩域自從未婚妻死後,便再也沒有娶過妻。他又不肯去那些煙柳之地,細細數來,上一次與人接觸,還是跟彥子瞻在酒樓中的那一次。
酒喚起了他的回憶,那段記憶對彥子瞻來說定然不算美好,可章淩域每每想起,卻總會被那雪白細膩的肌膚牽引神思。
所以他便借酒裝醉,想再試一次。
看看究竟是他對彥子瞻的身體産生了眷念,還是他對這個人起了占有欲。
彥子瞻扶着他的膝蓋,幾乎是一種半跪的姿勢,而他的臉幾乎要與那裡持平。
他的面頰微微燒起來,卻不是羞赧,而是屈辱。
他一直以為章淩域已不再看輕他,卻沒想到他要用這種方式來侮辱自己。
他眼睑一垂,登時便有些鼻酸。
章淩域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他隻是有些執拗地繼續把他的腦袋往下按,還說:“聽話”。
齊閱因為一些事情需要章淩域親自處理,便離開了崗位,來大廳裡找他。
可他剛準備敲門,門便開了。
從裡頭沖出個男人,掩着嘴跑開了。
若不是他身上沒有血迹,恐怕齊閱都得以為他是來行刺的了。他走進去,看到章淩域坐在椅子上,正在整理衣服。
“将軍……剛剛那個是……”齊閱話剛出口,便聞到空氣中彌漫着的某種味道。他臉色一變,霎時間心領神會,已什麼都懂了。
章淩域似乎心情大好,看他沒通報便走進來也沒有生氣,隻是沖他道:“你先出去,我待會再叫你。”
齊閱诶了一聲,走到門外候着。
他細細想了一想,思及方才匆匆一瞥看見的那道身影,想起他的身份來。
那不就是那戲班子裡的角兒彥子瞻麼,常來捐款的那個。
齊閱驚覺自己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立刻立正站好,生怕裡頭的章将軍會因為他知道得太多而殺人滅口。
章淩域在收拾殘局的時候,想起方才彥子瞻的樣子,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算是真正看明白了,自己是想要他的身,也想要他的人。
以前不甚在意,可自從那次将他從許冠傑手裡救下之後,他便好似豁然貫通一樣,感受到了彥子瞻身上那股雌雄莫辨,卻又分外惑人的氣息。
所以這幾年來他雖然沒怎麼跟彥子瞻接觸,卻也一直派人跟着他,将他的情況告知給自己。
他知道彥子瞻這幾年來,身邊既沒個男人,也沒一個女人。
他摸不清彥子瞻的喜好,卻猜到自己應該是對他生了幾分意思的。他見過的俊男美女不計其數,對其他男人他沒有興趣,對那些看慣了的庸脂俗粉,也生不起喜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