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威爾歎了口氣,就知道林萌萌完全記不清楚,他解開纏繞的繃帶,露出指甲被劈得血肉模糊的雙手,“為了拉住你不摳眼珠子被你搞的。”
“嗚……啊……”林萌萌咬着嘴唇,看起來非常愧疚,“對不起……”
“算了,你也不是有意傷害我的。”威爾說道,反正受到最多影響的也不是自己,趁機用小傷賣個人情還是劃算的。
“啊,醒了啊。”柳春秋進到屋裡,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少。
“不會……也是我……”林萌萌緊張地看着柳春秋。
“不不不,不是你,是我隊裡那兩個小崽子幹的好事。”
“不兒,抓傷你是給我整的挺過意不去的,但我咋就成小崽子了呢?”王長海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我比你大啊老弟,再咋說也應該是大崽子!”
“在我手下幹活兒就是我小崽子!”柳春秋不服輸地頂回去。
林萌萌向後探頭尋找着什麼。
“在找白羽音嗎?”柳春秋表情回歸了嚴肅。
“嗯。”
“她的話……”
“她怎麼了嗎!?”
“……沒有,就是去找線索了。她覺得再這麼下去全員都得完蛋。”
“唉,老妹兒啊,聽我一句勸,她回來之後和她好好聊聊。”
“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倒也沒有。就是,”王長海困擾地撓撓頭,“救了你的就是她,之後那表情鐵青鐵青的老吓人了,我一鐵血硬漢看了都不敢吱聲兒。”
柳春秋拍了拍王長海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繼續了,“說起來你應該還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吧?”
林萌萌點點頭。
“這裡是那個死老頭兒給我們安排的住所。”威爾黑着臉微笑,“搞不好會有上一任住客留下來的線索,你要是沒事了就和我們一起找找吧。”
與此同時,白羽音正獨自一人深入敵營。她潛入到主神殿中,嘗試尋找對抗幻覺的方法。
黑森森的神殿中沒有一絲光亮,濃烈的線香氣味混合着腥臭味四溢。越是靠近那尊金身的佛像這股惡心的氣味就越重,那佛像就好像在對她怒目而視一般,即使白羽音清晰地知道這尊佛像壓根沒有五官。
白羽音緩慢地摸索着,此時因為黑暗而失去視力反而是一件好事,眼睛能看見的東西太多太雜亂,反倒更容易迷亂了雙眼而忽略什麼重要的線索。白羽音向佛像的背後摸去,具體是哪裡她并不清楚,但隻要能看見大門口微弱的月光就不會迷失最基本的方向。
有了。白羽音摸到一個本子,封皮粗糙的質感和啪嚓啪嚓的書頁聲讓她确信這是一本非常具有年代感的書或筆記,上面應該至少記錄了一些寺院的曆史情況。
她感覺到黑暗深處有視線投來,不止一個兩個。但那些視線的主人既沒有靠近她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是棄神們嗎?受到束縛和禁锢的棄神們透過大萬佛神的身體看見了自己嗎?一瞬間白羽音又發現自己身在不見底的黑暗處,凝視着佛像跟前不遠處的自己。那些視線居然是我自己嗎?那我又是誰?在思考到這裡時,白羽音又再次發現自己正手握着古籍凝視着黑暗處發呆。不行,此地不宜久留,白羽音慶幸自己在沒有任何費力掙紮的情況下就奪回了心神,于是頭也不回地跑出主神殿。
她借着院落的月光,翻閱起來。
這是一本記錄着萬神寺興衰發展的古籍。上面詳實地記錄了萬神寺的起源和修建目的,大緻與幾人推測的一緻。重點在于之後的曆史:白羽音注意到,萬神寺并非是一直如此繁榮昌盛的,最落魄的時候甚至廟裡隻剩一兩個讨不來齋飯的瘦弱住持,而往往導緻這種時期出現的是供奉在寺廟中的某一個或某幾個棄神。由于無法成功鎮壓這些棄神,當時代的祖古和德高望重的僧侶乃至大萬佛神本身首先都受到了咒殺,大量著名的僧侶離奇暴斃死亡,而大萬佛神因為力量受到了壓制與削弱無法保護信徒。恐懼和不信任感不斷擴大,進一步成為了棄神們良好的養料,增強了它們的力量,于是大量僧侶被屠殺。在這樣的時期,不僅入教的人數急劇減少,而且關于目睹“神迹”的傳聞和事迹也近乎于無。
白羽音此刻内心浮現出了一個瘋狂且絕妙的以暴制暴的方法。
她想到這裡,趕緊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來。……等等,筆記本?白羽音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正坐在教室中,因為課堂太過無聊而發揮着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她的視力不太好,但卻沒有佩戴眼鏡,因為父母覺得一旦戴上眼鏡視力就會越來越差,為此,白羽音還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她感覺脖子酸痛,于是擡起頭環顧四周,看不清楚表情的老師,看不清楚臉的同學。她下意識地将目光投向窗邊坐着的某一個女生。微風吹拂着撩動起窗簾,她的發絲也輕輕飄起,白淨的面龐,纖細的雙手,她将垂下的發絲輕柔地别到耳後,露出脖子上的一顆可愛的痣。
天氣炎熱,白羽音邊用手扇風邊看她,不時抓撓一下腳脖子上被蚊子咬出來的小小的紅包,這一切都搞得她心癢癢的。
下課以後教室裡變得很喧鬧。人群三三兩兩紮堆結伴,自顧自地聊着青春時代的那點事情,白羽音心不在焉,沒有注意到自己眼前的朋友們在說什麼。她看着那個女孩,此時她正在安靜地看書。
突然,女孩站了起來,表情和神色看起來有些慌亂與急迫,急匆匆地離開了教室。白羽音知道她短期内不會再回到這個教室裡上課,因為一直是這樣的。她不知道那個女孩去了哪裡,去做了什麼,也有些厭倦去探尋這些事了。但她就是忍不住在意她。
“等等,等等我,”白羽音不受控制地站起身來,“???,等等我啊。”她奔跑着追出教室,那個女孩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外奔跑着。白羽音一路狂奔,卻始終無法拉近兩人的距離。
“???,等一下,”白羽音上氣不接下氣,“你看,你看,我長出翅膀了,所以讓我跟着你一起吧,我長出翅膀了哦。”
對方沒有理睬白羽音。她的後背此時正在發癢,無數潔白的羽毛破開灰綠色的校服迅速生長出來,很快便生出一對潔白而豐滿的巨大羽翼。
啊……這感覺好奇異……白羽音想到,總覺得遙遠、陌生,卻又熟悉。她看看自己的雙手,好像在确認這副輕盈的身軀是自己的一樣,随後又擡起頭,看向不知道從何而來包圍住她的鏡子。鏡子裡的人長着一頭黑色的長發,棕黑色的眼睛裡寫滿了憂郁,看起來普通又膽怯。這……是我?白羽音徒生出一股濃烈的自卑感,卻又不能笃定鏡中的人就是自己。
背後的翅膀越長越大,打碎了重重包圍的鏡子,碎裂的鏡片又再一次映射出無數個不起眼的自己。她被一個碎片劃傷了臉,于是血慢慢滴落下來,卻意外發現鏡子中的自己臉上完好無損。
懷疑感瞬間占據了整個腦海,白羽音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正在做夢。她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撕下一塊肉。
白羽音再次驚醒。她看着寺院内凄冷的月光一時氣從心起,胳膊上還留着深深的牙印。她找到一處水面觀察自己,幽藍色的雙眸,水藍色的長發,左側的一绺白發編成一束麻花辮,紮着白色的蝴蝶結。她揉了揉自己的臉,像是得到了确認一般放下心來。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窺探到了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記憶。她趕忙翻動古籍,确認自己先前看到的内容是不是幻覺的一部分。
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并不是幻覺。那麼,她思考出來的對策應該就可以派上用場。
是時候反擊了。白羽音起身,邁向濃濃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