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好。”柳春秋皺着的眉頭放松了一些,他的頭發還在滴水,“自己整理一下吧,我去吹頭發。”
這時候白羽音才感到這具身體的存在。膝蓋,手肘都覺察到了疼痛,大概是倒地時受了傷。但腹部的疼痛和喉頭的燒灼感更加明顯。她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頭發被抓得亂七八糟,嘴角挂着幹了的液體,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在幻覺中誤食了什麼,然後柳春秋實行了海姆利克急救法。
這種藥丸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會産生這麼大的反應?白羽音猛灌幾口自來水,又洗了一把臉。
她和林萌萌到底是從前認識還是說這是她潛意識中塑造的幻像?但無論如何,她并不認為林萌萌第一次見面時的局促不安和怯懦是演出來的,以她的性格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這種藥還有嗎?”
“嫌命大?”柳春秋漫不經心地回複道,“看你表現吧,她這次就隻給了我一粒。”
“告訴我她藏在哪裡怎麼樣?不過,對我來說,無論是和你交易還是和裴羽交易都是一樣的。”白羽音的話裡明顯帶上了威脅的意味。
“你不會的。”柳春秋笑說,“再說了,就算我告訴了你,你也拿她沒辦法。你太低估她了。”
“陳逸呢?”白羽音見威脅無效,便也不再多糾纏。
“在四樓的某一個時空。”
“你去過了。”
“我當然去過了。憑着我腦子裡的記憶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柳春秋用手指敲敲腦袋。
“說吧。”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流浪漢,之前天氣冷,在四樓悄悄住着。但是後來卷入了幾次時間循環,還看見了女鬼,精神就有點失常了,偏偏他運氣好,在那種情況下誤打誤撞就跑出來了。”
“然後我就去探索了一番。簡單來說,就是每天晚上三點半以後樓道會發生奇怪的錯亂,應該與四樓内部的循環脫不開幹系。在我幾次的探索中,我發現這個樓層的時間跨度非常大,甚至能追溯到改革開放的時代。”
白羽音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柳春秋。
“……有依據的。從牆壁、地闆的陳舊程度、擺放的家具數量和類型,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時代的差異。然後,我在那看見了陳逸。他看起來瘋瘋癫癫的,還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說罷,柳春秋打了一個寒戰。
“還有一個問題,我今天淩晨的時候在樓道裡,本來馬上就會遭遇下一個時空的我自己,但事實上無事發生。這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還是說我們其實已經相遇,時間線完成了收束?”
“不會遇見的。”
“什麼?”
“我試過了,躲起來埋伏在自己曾經出現過的地方。結果就是能感受到對方稀薄的存在,比如說腳步聲,或者走過去時氣流的流動,但不會見面。”
也就是說,實際上雖然存在這樣的循環并且相互影響,但其實是處于不同的空間内?就像無數個同時存在的房間一樣。但是,還有一點解釋不了……
“啊,那具屍體,”柳春秋突然想起來,“不是你的。那個是我用來警告你的。我也不知道那是誰,衣服的話,反正也都是破破爛爛的了,稍微做點手腳讓你産生錯覺就行了。”
白羽音反而更加不安起來。這意味着她無法根據前面自己的行動和結果來變動行為,前面是未知的一條直線,她隻能蒙着頭一路走到黑。
“為什麼會産生這種錯亂的情況?”
“嗯——我的猜測是,在過去最開始的某一個時刻,‘那個東西’出現了,然後她引起了一系列的事件。”柳春秋指了指書架不起眼的角落,“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在那裡給你留了東西。”
白羽音走到書架跟前,踮起腳抓下一本線裝本。
這似乎是某一個家族的曆史記錄。紙張因為年代的更疊有些脆弱泛黃,偶有缺角。
記錄是從土改時期開始的。這個家族人丁興旺,在當地是頗有财力的一家。前幾頁記錄的都是一家人如何在政策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但到了後面就不對勁了起來。
突然有一天,饑荒來了。就像是蝗蟲過境一般,食物迅速地被啃噬殆盡,這一家人開始四處遷徙,尋找食物和避難的地方,途中餓死了不少男女老少。這時候,家主突然在一座荒廟中看見了一尊神像,他認為這是天意。
在有一天晚上參拜完睡覺後,據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裡那個神仙告訴他,他們一家人所遭遇的苦難全在于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兒,隻要她們消失,一切就會變好。
白羽音嘴角抽搐,幾乎已經看見了事情的全貌。
那個時候這位家主還沒有下定決心采取任何行動。畢竟現在一家子人吃着觀音土也不至于會很快死亡。
但後來很快,他的家人們出現了嚴重的腹脹和手足浮腫的狀況,逐漸開始頻繁出現死亡事件。
這是當然的。白羽音想道。所謂的“觀音土”實際上就是一種用來燒制陶器的粘土,裡面含有大量的氧化鋁,不能被人體所吸收,所以可以短暫的飽腹,但毫無營養可言。
于是這位“偉大的”家主為了阻止蔓延的詛咒,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在一個夜晚殺掉了自己的妻子和所有女兒。
而為了不讓她們心生怨念,這畜生讓她們口銜銅錢,想借此封鎖住她們的魂魄,讓她們害不了自己,也無法超度轉生。然後鋸掉她們的手、腿、腳,當作儲備糧。在這之後,确實沒有人再死亡,于是所有人都對此人歌功頌德。
淨是些沒有邏輯的糟粕東西。白羽音怒從心起,揉爛了紙張。殺妻證道?大義弑子?懦弱的東西。不過是恐懼于死亡編造了一個故事罷了。女人,女人,什麼事都怪女人,蠢貨。纣王生性暴虐無能,卻怪妲己太美貌;李隆基軟弱愚鈍,卻怪楊玉環琴棋書畫;到了武則天平定一方盛世輝煌的時候,又是一場為婦的羞辱。真可笑,從來都隻有殺妻證道,卻沒有自誅九族。懦弱的東西掌控權威太久了。
白羽音撕爛了前幾頁,又繼續看下去。
但很快,家族中的其他人開始做噩夢,表示那些女人的惡靈找上他們了,他們都會不得好死。于是這家主便又想了一個損招,從那代以後所有生下來的女性都拉出去單獨培養,她們必須穿上小小的繡花鞋,生活在不見光的地方,并且學習如何殺人,每三年便殺掉幾個人,送到“下面”,以此來排解她們的孤獨,鎮壓她們的怨氣。
記載到此便結束了。白羽音啪地一聲合上書本,抄起剪刀将它剪了個稀碎。
“行了,趕緊找人吧。”白羽音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沒心情了。”
柳春秋默默點點頭,欲言又止。
“趕緊給你自己起個名字,否則暴露了也與我無關。”
“……那就,呃,劉朗含,諧音挺好的吧?”
白羽音沒有給柳春秋眼神,本來是打算緩和一下氣氛,現在反而讓氣氛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