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昶閣廊下,相宜回身發現再看不到三皇子的影子,這才長舒一口氣,立馬追問道,“大人,百薇姑娘真去了如園?”
相宜知曉,剛才陸桐生在三皇子面前那一番說辭,不過都是逢場作戲,她自然沒有當真,隻是百薇姑娘的下落,她還是放在了心上,畢竟當初是她将百薇騙去了侯府别院。
陸桐生仍沒打算放開她的手,緊了緊後才回道,“我不知曉她在何處?”
相宜明顯不信,一雙眼睛盯着他的臉,滿是懷疑。
陸桐生臉色暗了幾分,出口的話都帶了幾分惱意,“剛才不過為了詐三皇子,才将百薇搬出來,你不信我?”
相宜低頭撇撇嘴,雖不置可否,可心中仍是不信。眼前這人面對皇子,都敢大言不慚,滿口謊話,不知在謀算些什麼,實在陰險狡詐。
這樣的人,怎會對她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情真意切,真誠以待,呵呵,信他才有鬼!
陸桐生見她垂眸不語,指尖微微發顫,終究還是松開了手。他背過身去,嗓音裡摻了幾分冷意:“若不信,你自去尋便是。”
廊外,陸書黎開開心心的跑過來,說是昌和郡主的遊湖宴已開,好多人已經圍了過去,紛紛摩拳擦掌,都想射出一個好彩頭來。
說完,她不由分說,上前拉了相宜就走,陸桐生隻得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後。
湖心畫舫,絹花滿布,岸邊高台彩綢飄搖,一筐筐系着金鈴的竹簍懸在楊柳枝頭,裡頭裝着瑪瑙扇墜、翡翠筆洗等各類精緻物件,琳琅滿目,煞是耀人眼。
昌和郡主執弓而立,笑吟吟道:“今日彩頭不拘男女,場上所見之物,射中多少便拿多少——隻一樣,箭尾刻了各家徽記,可别渾水摸魚。”
諸多貴女們掩唇輕笑,而王孫公子們卻已躍躍欲試。
相宜躲在人群後頭,盯着眼前一排排的射弓弩箭,心底直癢癢,卻不敢伸手嘗試,她何曾懂得這些玩意兒?
“怕了?”
陸桐生不知何時踱到她身側,玄色箭袖襯得眉眼愈發淩厲。見相宜抿着嘴不語,他直接将手中弩弓遞了過去,“殺人的玩意兒,你不用會,玩玩倒是無妨。”
相宜見他并不反對,立刻伸出了手,就在将要摸到弩箭時,箭簇上一道冷冷的光閃過,她心一緊,又将手縮了回去,“不了吧。”
确實是殺人的玩意兒,她害怕。
陸桐生沒有多勉強,“這箭,能殺人,也能保命,回頭我教你。”說完,他随手扯過她腰間荷包,“拿這個抵着,我替你射。”
“不用你——”
“西北角第三枝柳條。”陸桐生打斷她的話,指尖漫不經心摩挲着箭羽,“挂着青玉連環佩的簍子,可瞧見了?”
相宜下意識望去,果然見一抹翠色掩在葉間。還未開口,耳邊“嗖”的一聲,弓弦震顫聲驚飛雀鳥,金鈴墜地,而玉佩則穩穩落進仆從捧着的漆盤中。
世家子弟們無不暗贊世子好箭術,隻是無一人出言為他喝彩。而那些貴女們,一雙雙眼睛仍盯着陸桐生看的熱切,隻是也再無一人敢像以前那樣,圍上去恭賀殷勤了。
陸桐生似無所覺,隻偏頭睨她:“挑個你順眼的。”
相宜攥緊手心,那珊瑚簪子,應值十兩銀錢吧?還有那個鎏金香爐,看着更是價值不菲,隻不過,這一個個的,挂得實在刁鑽。她咬唇指了指香爐,“那個,會不會太難了……”
不等她說完,陸桐生擡手彎弓,箭簇“嗖”地一下,擦過她發梢的一片落花,直朝那香爐飛身而去,“叮”的一聲,那彩頭應聲而落。
不由得,相宜朝他咧了一個笑臉,“大人,厲害!”
一旁,姜憶慈暗沉的臉上又一次挂上了兩行清淚,陸書黎側目瞧了兩眼,然後裝作沒看到似的,蹦蹦跳跳來到哥哥跟前,開心的為他鼓掌喝彩。
“哥哥,且看我的。”她随手拿起一把弓弩,搭箭彎弓,然後像是忽地想起什麼,轉身沖着姜憶慈眨眨眼,“姜姐姐想要哪個,我幫你射呀!”
沒等後面人回複,她轉身回頭,三支翎羽箭“砰砰砰”一股腦射出去,楊柳枝頭高高挂着的一枚玉簪應聲而裂,玉碎逐一掉落湖水中,悄無聲息。
衆人訝異的驚呼聲中,她回頭吐舌嬌笑:"哎呀,手抖了一下,姜姐姐大度體貼,定不會惱我。"
她這邊一時風頭無限,不妨湖面上,三皇子高高立在舫頭,撫掌輕笑,高喊了一句,“昌和姑姑,場上所見之物,射中即得,可屬實?”
“當然!”昌和郡主絲毫未設防,立刻回了。
話音剛落,三皇子立刻接過侍從手中的弓弩,在人群中一眼鎖定那個身着藕荷色衣衫的細瘦人影,抽箭搭弦,獵人般瞄準獵物,寒箭金翎直指相宜眉心,"那便好!"
相宜驟然驚出一身冷汗,不及她反應過來躲閃,陸桐生一個閃身擋在她身前,反手抽箭,淩厲射出。
兩支箭掠過湖面,淩空相撞,迸出一道火星,“噼啪”一聲脆響,一隻金翎箭當衆劈成兩半!
登時無人出聲,皆一臉驚恐的看着湖面,滿園死寂。
忽地噗嗤一聲,一女子嗤笑刺耳:"陸世子莫不是要射落三殿下的冠纓?" 幾個世家子弟這才紛紛出聲,跟着附和哄笑。
陸桐生平心靜氣,彎腰拾起斷箭輕笑:"在下一時情急手滑,還望三殿下恕罪。"
三皇子花蝴蝶一般立在舫頭,少見的沉了臉色,衆人回過味來,對陸桐生的嗤笑嘲諷愈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