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端起杯盞,默不作聲。
似心有所感,謝微塵望過來,看清她低垂的眉眼。那是漠然的神情。
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她仿若置身事外。将所有動靜看透,卻沒有一絲情緒變化。
看到她,謝微塵總想起雪山之巅的寒蓮,隻可遠觀。凡近一步,都是冒犯。這樣想,他便暫且移開視線,将未出口的話壓下去。
屋内隻剩也稚焦急的語調和簾後壓抑的咳聲。
也稚終究放心不下他的傷勢,軟硬兼施,可宿危洲就是不聽勸。
還是謝微塵看不下去,重新回了簾後幫忙。
“怎麼?怕羞啊。”謝微塵按住他,手上沒輕重地給他上藥。
宿危洲一聲不吭,但眉頭緊緊擰着。
包紮好後,謝微塵撤手退出去,一句無關傷勢的話都沒提。
見他出來,也稚連聲道謝。
“宿道友受了些内傷,但不重,正在裡面自行調息。”
這話讓也稚的心定了下來,終于有心思聊些别的。
她望了望一直未說話的沈寒衣,走到她面前,道:“沈姑娘,幸好有你相助,多謝你。”
說着,也稚解下别在腰間的短劍,捧上前。
“另外,這太貴重了,沈姑娘還是收回吧。”
沈寒衣靜靜看她,一手将劍推回,道:“它與你相配。”
話音未落,短劍在也稚手中,蓦地顫動起來,發出急促清脆的鳴聲。
也稚的心似乎也随之一震,她睜大眼睛,呆立不動,不明白這是何緣故。
身後,謝微塵神情有一瞬驚愕,随後幾步上前,悠悠道:“這柄劍想認姑娘為主,這是有緣分。旁人不能做斬緣之事,否則要破自身運道的。”
他說得神乎其神,也稚半信半疑,茫然望着沈寒衣。
沈寒衣點頭,肯定了謝微塵說的話。
也稚問:“它選我做主人?那這是不是能證明,我本就有習劍的資格。”
“自然。”
聞言,也稚緩慢收回劍,護在懷中。眼底流轉出異樣的光彩,絲毫不加掩飾。
“哥哥說我沒有習劍的天資,我從小就不服,可在大漠總沒有機會尋無主之劍。如今有了,我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對的。”
她抱拳,有模有樣地行起玄師間的禮。
“多謝沈姑娘。我一定不辜負這柄劍,日後勤加修煉。”
劍器選主,不看種族,隻識本心。除此之外,還要求尋劍者與當時的天緣,地緣契合。
天地緣分瞬息變化,緣差一分,哪怕與劍相合,也隻能錯過。
此劍惟喜純澈靈魂,也稚有如此心地已是難得,竟又恰逢此刻的天緣地緣與她契合。世人要幾番測算才能敲定的尋劍時辰,她卻如此輕易遇上。
沈寒衣不免訝然,但這情緒隻一晃而過,接着便道:“嗯。”
“隻是如今我該如何讓它認我為主呢?”
“拔劍,将靈力注入,它自會接納。”
也稚點頭不自覺屏息,握劍舉劍的動作尚且生疏,但拔劍的速度卻極快。
純白的光芒在掌心一閃,順利從劍柄沒入,緊接着劍鋒微爍,靈力已被短劍吸納。
“這便······好了?”也稚疑問。
“好了。”
回答她疑惑的,卻不是沈寒衣。低啞的嗓音自她身後傳來,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宿危洲已從簾後出來,不轉睛地看着也稚手中那柄劍。
也稚收起劍:“你怎麼樣?”
她忙跑過去,繞着宿危洲打量一圈。
宿危洲沒回她的話,隻是道:“你長大了,也該有配劍了。”
“我早就長大了。”也稚昂首哼道。
沈寒衣聽出他話裡的感概之意,細細觀望過去,果然看清宿危洲眼底未及時化開的憂慮。
甚至還摻雜幾分哀傷。
在這危機四伏的朔北,有能力自保是最好不過。哪怕是擔心也稚練劍會吃些苦,也不應有如此濃重的悲情。
沈寒衣忽然想起什麼,垂眸若有所思。
謝微塵離她極近,看她似乎是在思忖,才仔細端詳對面的人。
但這時,宿危洲已經将那幅情緒收回,擺出欣慰的神情。在察覺到他投來的視線後,還朝他微微點頭。
謝微塵沒從中看出頭緒,隻好計劃着私下找沈寒衣詢問。
“我要給我的配劍取個絕頂威風的名字,說不準将來能響徹朔北呢!”
提起名字,她眼神一轉,目光移回沈寒衣身上。
湊過來,小聲道:“沈姑娘,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麼?不然,總覺得似乎有遺憾。”
“寒衣”她頓了一息,“沈寒衣。”
她面容沉靜,緩緩道出,聲音沒有一絲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