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年過半百,躺在在櫃台後的竹椅上,懶懶道:“十文一壺水,百文住一夜。”
“什麼?早晨分明沒這麼貴。”這掌櫃見起了沙暴,竟然将價錢擡高了一半。
“诶呦,在這地方那可從來是物以稀為貴。”
“你這老兒······”
崔南星立即制止:“住口,不可不敬老者。”
訓斥完師弟,她徑直到櫃台前交了一行人的住宿錢。掌櫃掂了掂銅錢,欣慰道:“還是姑娘明事理。”
“本該如此。”崔南星微笑,語氣緩和。她轉身上樓的刹那,再次瞥過櫃台,目光一冷,很快又不動聲色地收回。
堂内,那名在外被斥責嘴碎的男子,依舊死性不改,小聲嘀咕:
“大師姐對外人倒是和顔悅色,明知道銀錢不多,還要濫充好人。”
“方榆,你這張嘴四處惹禍。有什麼不滿,何不當面說,背後議論非好漢。”同桌的幾人聽不下去。
沒能得到認同,方榆甩袖,憤然上樓。
鬧劇落幕,謝微塵見沒了樂趣,不想再留,便問:“我過去訂兩間房?”
“嗯。”沈寒衣盯着窗外掠過的灰沙,有些出神。
得了回應,他手中捏着錢袋子,卻遲遲沒起身。
“那······”
沈寒衣回神側目,看到他直直投來的目光,以及手中癟平的錢袋。頓時記起,是要付銀錢的。
她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遞到他眼前。
謝微塵掂量覺着不對,扯開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他眉心一跳:“隻有這個?”
沈寒衣點頭。鬼目城中沒人收銀錢,這些都是她為了購買靈草,特意在吳新鎮用法器換的。當年一時換得太多,沒用完。還是玉露細心,記着幫她收入錦囊。
謝微塵緩緩點頭,從中拿了塊碎銀,攥入手心。
“這便夠了。”
他又問:“沈姑娘要熱水麼?”
沈寒衣搖頭。
謝微塵過去将銀子往櫃台上一拍,掌櫃樂呵呵地收入懷中。
“送桶熱水,餘錢不用找了。”他一緩,補充道:“要浴桶那般大的。”
“你們玄師不都會那什麼什麼法訣,還用得着熱水沐浴呐!”
謝微塵手指輕敲櫃面,“圖個舒坦。”
掌櫃啞口無言,反正也白賺不少,便不再說了。
夜幕已至,衆人都各回各的房間。謝微塵與沈寒衣二人的屋子中間還隔了一間,住着崔南星。
謝微塵沐浴後,外袍也未系好,便上榻枕着手臂捋了捋思緒。
快要離開朔北了,祖父留下的法器究竟在何處?沈姑娘會知道線索嗎?還是說,那件法器在她手中。
他翻身,若有所思:若那件法器真可滅萬鬼,除盡妖邪,便是極可怕的存在。落入有心人手中,世間恐要再起風雲。
謝微塵想得入神,頭頂忽而傳來轟然巨響。響聲過後,房頂便吱呀抖動。
他眸色轉冷,立馬抽出手臂,側身翻下床榻。不過須臾,“哐當”一團黑影砸下。木床不堪重壓,瞬間散架,驚起厚厚的灰塵。
不明的東西砸爛床榻,他卻沒有後退,反而用衣袖捂着口鼻,慢慢靠近。
但還沒有看清,走廊便嘈雜起來。有人敲響門,喊道:“道友,你同伴房中似乎出了事。”
一聽便是崔南星的聲音,她在喚沈寒衣。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謝微塵無奈,隻好後撤幾步,閃到角落。
沈寒衣推門而入,看到被砸成一堆爛木的床榻。接着視線一轉,便見到躲在角落,惶恐難安的謝微塵。
看清他的模樣,她提劍先走過去,直視他。
“門外,很多人。”
少年微愣,旋即輕“啊”了一聲,臉上茫然。這當真是一頭霧水,并非故作不懂。沈寒衣手腕輕轉,用劍一指,語調平淡:“所以,系好衣服。”
謝微塵瞬間回過神來,倉皇背過身去。一手攏好外袍,另一隻手去抓搭在架子上的腰帶。手不自覺顫動,腰帶的末端劃過浴桶,水面漾起細微的漣漪。他拉回腰帶扣好,沾了一手濕意。
待理好衣服,他轉過身,而沈寒衣已移步到床榻邊。
謝微塵在原地靜了半晌,好一會兒緩過來。他微微低下頭,回味起自己方才的舉動,暗自歎氣:外袍沒系好而已,慌什麼?
湊來的衆人本堵在門外,無人敢進來。他們初入朔北,對一切突來的事件都還抱着小心試探的态度。直到确信屋裡不再有問題,才邁進來。
“可有事?”崔南星忙問。
灰塵重新落定,衆人卻隻見一地木屑。屋頂的洞還在,露出幽寂的夜,定是有東西落了下來。可如今,那東西竟在衆目睽睽下,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