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靜默,起了一絲微風,但又被寒夜凍得凝固。
“再不回去,會被發現。”
沈寒衣凝視他,根本不在意會被人發現獨自外出。她隻在想,這人看到了多少。
謝微塵任她打量,目光坦然,接着道:“崔南星也出來了,她在尋那個跑了的方榆,就在附近。”
沈寒衣收回目光。
他不大裝了,露出些本性來,原來是比沙狐更要狡猾。
但今夜過後,他的生死終于和她無關,思及此,也懶得多計較了。
沈寒衣一言不發,待欲走時,又聽到細弱的人聲。
“救命……”
呼救聲斷斷續續,像幻覺。謝微塵擡眸看去,因為月很亮,所以能看清沈寒衣身後的狀況。
有個長條樣的東西在地上爬,它似乎是有手臂,支撐着身子向前。然而披頭散發,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朔北别的不多,但盛産各類奇形怪狀的妖,也是世間特色了。
隻是沒有妖氣,又很可能是個人。
謝微塵還在猶豫,而沈寒衣已經邁步向前,顯然不會管。
“二位道友小心!”
有人迎面掠來,擦過二人直奔後面。崔南星看見這詭異扭動的東西,舉劍沖來便要動手。可真正到了眼前,她也拿不準這是個什麼。
她跟着心裡的預感,用劍撩開淩亂的頭發,露出一張面色青白的側臉。
“方榆。”
客棧漆黑一片,幾個人遠遠靠近,身後落下灰影。
沒人收斂動作,推門和點燈的聲響便吵醒一些人,他們出來查看,便又驚起剩餘的人。
“大師姐,這難道是方師弟!”
一衆人全都圍過來。榻上,方榆的雙腿已經血肉模糊,膝蓋以下爛成了灰綠色,幾乎與腐肉無差。
估摸着他是在深處受的傷,崔南星沒轍,隻好拉住進過大漠的沈寒衣。
“沈道友可知道這是什麼妖獸所傷?”
沈寒衣如實相告:“不是妖獸,是妖。中的亦是蛇妖毒。”具體哪一種蛇,她不清楚。
但無論哪種蛇毒,這群玄師都解不了。崔南星也知道,沉吟片刻後,道:“天一亮,回中原。”
沒人有異議,這件事便敲定下來。到底是同門,平時縱有摩擦,但在生死前都算不得什麼。大家輪流守夜,沒折騰多久也快天亮了。
一夜快過去,榻上半死不活的人忽而醒了。
“師姐,我錯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我錯了,不該動心思。”方榆像傻了一樣,合掌不住地道歉。凡是個人,去到他眼前晃一圈都得聽一番懇求。
崔南星聽出不對:“你動了什麼心思?做了什麼?”
“我本來隻想招些小東西,我沒想招妖來的。這肯定是反噬,是詛咒纏上我了。”
這麼一聽事情都很明了,昨夜的沙棘蟲竟是他弄來的,本是想吓唬崔南星,卻無意中傷了謝微塵。
“這是邪術!天底下凡會控蟲之術的,全是惡徒。”
崔南星的質問一直沒停,沈寒衣沒睡又離得近,自然聽得清楚。
她用右手扣住左腕的銀镯,慢慢收緊,遮嚴。好像從有意識起,她便無師自通,精通控蟲術。
那麼這便是生前就掌握的。
沈寒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迫切,更想弄清關乎自己的一切。
大言山——她很快便會抵達。
客棧漸漸靜下去,當外頭隐約透出一絲光時,沈寒衣拍醒了趴在桌邊的謝微塵。
“啟程了?”他撐着頭,用力晃了下。
沈寒衣拉開大門,提劍邁進亮光中。
與那一行玄師分開,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出了沙漠,是一望無際的戈壁。沈寒衣不認識到陰山的準确路線,謝微塵更不知曉,二人隻是朝着西南走。
這不算什麼,若真是走錯了路,再尋正确的便是。唯一另沈寒衣煩擾的是:謝微塵。
戈壁如此炎熱,他的話反而更多。沒人理會他,他自言自語卻也樂在其中。
從前在城裡,沈寒衣總覺蛇妖的話多,可如今才知那當真不算什麼。
為何會有如此多的話想說?
人族都是這樣?她不大清楚,但細想了下,前幾日遇見的也稚話也并不少。
如此,倒是她要格格不入些。
而此外另有一件事,更令她不解:别人如何都無所謂,她從來隻約束自身言行。可自己的心聲又是何時多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