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村的人不信他們的身份,大人并不如孩子那般相信希望。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心中那團火早已被親友的遺骸掩埋。
有位老者拄着粗長的棍子蹒跚而來,村中有人驚呼:“老村長。”
一聲呼喊猶如驚雷,炸出悉悉索索的動靜。人們紛紛從半開的門縫擠出來,圍到老者左右。目中懼色雖是難掩,但衆人站在一起,一個護着一個,相互依偎,倒擊退些籠罩在村子上空的死氣。
此番場景分外熟悉,竟令沈寒衣心神搖動。
不過一群陌生人而已,便是事情近在眼前并不遙遠,也不該有這樣的觸動。似乎是記憶裡的某個片段與之重合,可一時半會兒卻難以回想。
她擡手畫出符篆,沒有收回手中,而是令它懸在半空。凡人不知靈力波動,可他們看得見那符篆上萦繞不散的青光。這一刻,衆人愣住,鴉雀無聲。
惟有平安趁此跳出,跑到沈寒衣身邊。
“許爺爺,這是活的玄師,不是話本上的。”
老者聽不明晰,但邁步向前,衆人壓下心中顫動,跟随他走。
無名村隻剩眼前這緩緩而來的二三十人了。
沈寒衣沒有站在原地等他們到眼前,而是迎上去禮節性道:“老村長。”
老村長活着快有九十年,見識多閱曆廣,平日裡德高望重。可此時也忍不住,巍巍顫顫伸出手。
“你們打哪個方向來?誰給你們遞的消息?”
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尾音長而無力。
謝微塵指着身後,那是戈壁所在的方位。
他靠近了,微俯下身,道:“是平安帶我們來。”
老村長的頭搖兩下,又點一下,口中含糊不清。
“找生路······不回來。是回不來。”
他在惦念那些離開去尋生路的人。那時候,出村找玄師的壯年人有十多個,一去無音信,不知生死。
眼下等來了玄師,等不回他們。
可還在村裡苦苦守着的人,總要找辦法活下去。這兩位玄師能到此處是緣分,也是希望。
老村長暫緩悲緒,道:“二位玄師,請。”
衆人立即分散到兩邊,讓出一條道來,目視老村長領着他們進村。
走在人群中,沈寒衣垂了垂眸,目光一直落在地面。
謝微塵牽着平安,餘光掃過她的面容。他想起什麼,随後輕拍下平安的後背,壓低了聲音,道:“平安,去找你玄師姐姐。”
平安立即繞過他,去抓沈寒衣的衣袖。
“玄師姐姐你在難過嗎?”他很敏銳,偏偏又是孩子,是最不會繞彎的。
很多年沒人這麼問她了,沈寒衣搖頭。難過嗎?自己應當是不會的。
可有外人看她,比她看自己更清楚。終歸是用心去看,所見大不相同。
謝微塵朝平安淺笑了下,接着便收回視線。不想被她發現,隻好藏在心裡琢磨:說不上來緣由,總覺得她十分低落。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為村裡的事?還是有别的什麼?
正思量着,老村長轉過身來。
“二位玄師,請進。”
木門開了又關,二人與老村長一同進屋,其餘人皆被隔在外面。
一扇窗透進些許天光。
老村長卻立在了幽暗裡,在光照不見的角落。
“快到中旬,陰山裡的妖該來了。”
謝微塵蹙眉:“中旬?”
“每月中旬,它必來,走時必抓一人。”
行事這般奇怪的妖,很少見。按理說,居住在深山裡的妖更具原始獸性。一旦開始殺戮,便難以自控,更不會挑時日下山掠人。
“什麼模樣?”沈寒衣望向老村長。
“沒有人看清過。”
沈寒衣半眯下眼,若有所思。
見她沒有再問,謝微塵便開口問了些别的。問題倒個個在點上,可惜老村長一個也答不出。
他隻好提出到外面問問村民,老村長點頭應允。
屋内,沈寒衣道:“大緻的模樣或妖來時有何異樣也不知?”
老村長拄着木棍,點了點地面。每擊出一聲響,道出一兩個字。
“紅衣,長發,利爪······那一雙爪子,猛撲時細得像針。”
這是村民在數次殘影中,捕捉到的最明顯的信息。
謝微塵就在門外,也聽到屋裡的對話。他細細地問完一圈,回到沈寒衣身邊。在她的注視中,微微搖了下頭。
村民都是這樣的說法,可這些信息沒什麼用。天下的妖,大抵都是如此模樣:長發、利爪。至于衣裳的顔色,那更是無用的信息。誰也不知陰山有多少妖,若是找錯豈不是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