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夕陽落了,夜幕壓來,暗影沉沉。
方才打鬥的地方,尚能透進些許月光。密林深處卻是巨淵一般,深不可測了。
謝微塵手邊沒有照明的東西,隻好一掌托起靈力,一手去擺放樹枝。
估摸着圍了半圈,他直起身喊道:“沈姑娘?”
他不自覺屏息等了幾息,沒聽見回應,便又喊一聲。
今夜的月色并不好,夜色暈染更看不清。沈寒衣沒有應聲,想必仍在調息,
謝微塵抿了抿唇,眼簾向下垂,目光便跟着落在腳下。他踢了踢腳邊的樹枝,随後擡步過去。
同伴受了傷,去關懷自是合情合理。
謝微塵先是走過去,又慢慢小跑幾步。半摸黑到了跟前,卻隻見光秃秃的地面。哪裡還有沈寒衣的蹤影。
他心上一慌,即刻往四周尋幾步。山風刮得發帶亂飄,沒有一刻安定。
邊尋邊喊了幾聲,腦中還在思索所有可能。
他一直走得不遠,若是有其他妖邪來,不可能聽不見打鬥聲。除非,沈寒衣昏了過去。
還有一種可能,便是她自己走遠了。
無論是哪種,都不是好情形。若事情了結,她不告而别很正常。可眼下冥女和樹精雙雙昏死,依她的行事,也會安排好後再走。
他不知道沈寒衣在哪裡,便也不知道該往何處走。
山間陰氣四溢,有那麼一縷是沈寒衣的氣息。可在此境地下,若憑自身感知,恐怕無人能尋到沈寒衣的位置。
唯有聞息術,此術法在妖氣追蹤上頗有一套。至于鬼族陰氣,倒不是不行,隻是尋她的氣息,恐怕靈線會失了方向。
謝微塵不知道是否可行,但隻要有可能,就沒有放棄的道理。
他擡手掐訣,靈力竟然在瞬息之間就凝成靈線。
未向遠方指引,卻是順着手腕處的筋脈攀上他的手臂,随後牢牢纏緊。
近在咫尺。
紅白色靈線遊絲一般,映入少年眼底,明亮方隅。
謝微塵攥起十指,另一隻手靠來,輕輕碰上浮動的靈線。
分明是要去尋沈寒衣,怎麼指到自己身上來?
然而靈線不藏回主人體内,反而機敏地附上手指,轉了半圈,一溜煙鑽入謝微塵衣領。
這根靈線源于謝微塵體内靈力,在主人面前無疑是親昵的,也無疑是放肆的。
它鑽進衣領,勾出一角白色的方帕來。
卻還不作罷,繼續胡亂勾着。到推出大半截,露在謝微塵眼前,它才心滿意足似的,鑽回掌心。
謝微塵收手,垂頭看着帕子。一時既沒有收回,也沒有拿出來。他默默看了一會兒,輕聲道:“原來是它······”
難怪,難怪每次他剛靠近,沈寒衣便知道是他。難怪大漠突起沙暴時,她能在漫天飛塵中,那樣快找到他。
原來早在他入城前,身上便沾了她的氣息。
初遇之時,各存疑心,她怕他别有心思,以此掌握他的動向。普天之下,應當沒有外人能察覺她的氣息。唯她自己能靠此追尋蹤迹。
氣息同源,他若做了惡事,天涯海角,無處可逃。
莫名的,少年輕笑出聲,卻不知道為了什麼。下一刻,他便重新掐訣結印,讓靈力循着這帕子上的氣息追蹤而去。
毫不意外地,又有根靈線連在他身上,謝微塵沒有管。他望着另外幾道靈力遠去的方向,半刻過去,靈線形成,一端繞在他指尖,另一端埋在密林深處。
巨樹邊,冰藍的劍光照着沈寒衣。黑夜之中,似乎成了道指引,領着人過來。
這位置很深,便一抹月色也無。人慢慢地近了,能看到的隻有劍光。
謝微塵閃身過來,不時又彎腰躲避枝葉。終于見到這劍光,微微放下心。
但等到了眼前,才發現情況遠比他猜想的更糟。
沈寒衣仍在調息,可是竟沒有布下結界防護。
“沈姑娘。”
謝微塵右膝觸地,發帶搭在肩上,因他前傾的動作滑落到身前。
他想探下沈寒衣的狀況,可手剛伸出去,還離得遠呢,就被寒意刺了回來。
謝微塵立馬側眸看向沈寒衣身旁的長劍,它的光強烈一陣,待他收回了手,瞬間又弱下去。
劍器有靈,自會護主,尤其是這樣的上等劍器。
他默了一瞬,想起懷中的手帕。他取出來,拿在手中朝沈寒衣靠近。
劍光幾輪閃爍,待他碰上沈寒衣的手腕時,還是放出寒氣,隻是微微弱了些。
不過依舊凍得謝微塵抖了下手,他沒有抽離,搭在脈上細細探上好一會兒。
他能探出最基本的靈力流轉狀況,但更深的便絲毫不懂。
靈力運轉因人而異,但都有其秩序。可沈寒衣體内卻有多處擁堵,有了擁堵定會有紊亂之狀。
沈寒衣并非人族,此症不能用玄師的療法。與其跋山涉水,冒險前往中原,不如回到距離更近的朔北,回到鬼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