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提劍在後,步伐未停。前方紅衣的少年,一隻手扶住肩上的包袱,倒退着行走。
他不說話,隻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人。
風從他身後來,撩動少年的發帶。幾步後,沈寒衣終于開口:“分兩路。”
“你向這。”她用劍指向左斜前方。
謝微塵定定看她,随後才緩緩點頭。他轉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是到了分岔口。
縱有重重雜草掩蓋,也不難看出有兩條路。一左一右,兩邊的樹上都系着紅布條。都有人走過的痕迹,還很新。
“這群年輕人,怎麼亂走。”謝微塵扶額,像長輩看晚輩那樣無奈。可明明是同輩人……
他們在無名村耽誤了幾日功夫,恐怕那群玄師早已經翻過陰山。隻是,怎麼在兩個相反的方向都留了标記?
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謝微塵回頭道:“不用分道而行,我有辦法。”
他拆去右手的紗布,兩隻手迅速擡起,結印手勢複雜,動作卻很熟練。
中指相扣,其餘手指勾纏,又猛地抽開,掌心相對,前推,慢慢分離到左右兩邊。
左側布條随這道靈力飄動,聯結在一起,繃直。另一邊的布條卻紋絲不動。
謝微塵雙臂下沉,恢複平靜。他側身,給沈寒衣讓路。
“走左邊,右邊的标記是斷開的,隻有前半段綁了布條。”
“嗯。”
沈寒衣走過,意有所指地掃過他的右手。
謝微塵察覺她的視線,将右手藏到身後,眼神往左右瞟。
“該上藥了。”但沈寒衣說的卻是這件事。說完,她就向前走了,仿佛不過是随口提醒。
謝微塵曲了曲手指關節,看着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跟上。
跟上後他拿出藥粉,一邊向前走,一邊上藥。
兩人本來還像從前那樣,隔着幾步距離。但不知是有人走得慢了,還是有人刻意走快了。
謝微塵收藥瓶的間隙,一個不留神便近到隻剩半指的距離。他立馬停住,又朝後退開。
要是撞上,就刻意有些過分了吧。那樣不好,顯得浪蕩。
他在中原的風評是不好,旁人可以口耳相傳他的浪蕩,他卻不能真的成為那樣的人。
路很長,沈寒衣一句話不說,也從不回頭看。謝微塵倒說了幾句,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索性不理。
或許是因為她沒什麼意見的緣故,走着走着,謝微塵的話漸漸多起來。
“沈姑娘的佩劍屬上等,很難得。”接着,他便圍着凝霜劍好一頓誇。
沈寒衣知道他話多,卻沒想到說起來這麼滔滔不絕,連一句重複都沒有。
若換在從前,她可能已煩到無奈。可眼下,或許因為山中陰冷,并沒感到煩躁。
反而覺得他的聲音都被潮濕的氣息浸潤,聽來格外舒緩,并不糟糕。
沈寒衣沉默着聽了一路,直到路勢明顯朝下,他才止住話題。
她站在了山腳下,才終于第一次回頭。
朔北遠了,再向前就是中原。
謝微塵散漫道:“再行小半日,就能進入中原地界。”
但沈寒衣緊趕慢趕,還是快不過太陽西落的速度。天慢慢暗了,謝微塵拎着包袱,等她的決定。
地勢開闊,夜行不會迷失方向。沈寒衣不需要像人族一樣,按時休息。
但謝微塵需要,可他看出了沈寒衣不想停留,将包袱一甩,背到身上。
“走吧,去中原。”
還是頭一次,他走在前面,沈寒衣沒動,問道:“你知道去中原的路線?”
眼前,剛還信心滿滿的少年,頓時停下。他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啊,不知道。我以為,沈姑娘有路線圖……”
沈寒衣無力反駁。她自然有規劃路線,隻不過,她定下的起點是吳新鎮。
謝微塵這時也反應過來了,是自己惹出來的問題,他撓了下側臉。
“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人煙。”
他跑遠了,又轉身,邊反跑邊揮手:“沈姑娘稍等。”
都是山腳,但這裡的情況顯然與無名村不同。靠近中原的一邊,還是有獵戶建房居住的。
木屋狹小,燭光從高而小的窗戶透出來。出于警惕,謝微塵先探了探是否有妖邪氣息。
确定沒有後,他才上前敲門。
敲了半晌,屋裡沒動靜,可門是自内鎖住的,一定有人。
謝微塵換了隻手,繼續敲,并扯了幾句合情合理的由頭。
不知哪句說動了屋裡的人,有腳步聲響起,停在門邊。木門張開一條縫,露出一雙半眯的眼睛,目光揉着陰冷的氣息,往謝微塵身上飄。
謝微塵察覺這道視線後,便悄然向後退了半步,依舊笑問:“叨擾了。我孤身到此,并不識得到中原的路。可否煩請您指個方向?”